顾听霜一人留在客栈,分一缕灵识出来灌入小狼的身体重,翘着尾巴施施然钻进了宁时亭的衣袖,和他一起前往鲛人北海岸。
临走前,宁时亭仔细检查门窗,又以他的身份去哨岗找了人守在客栈附近——这里的确邪异,更何况顾听霜凌晨刚有刺客追杀,他放不下心来。
“不用担心。”顾听霜对他摇摇头,“你放心去吧。”
宁时亭轻轻叹了一口气:“臣快去快回。”
小狼在他袖子里动来动去。
顾听霜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今日没熏香,但是还是很香。小狼的鼻子很灵敏。”
宁时亭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他的目光,脸上一热,避开他的视线:“……殿下,这样说话,有些奇怪。”
袖子里的那个是他,眼前站着的也是他。宁时亭低头去看袖子里的小狼——顾听霜伸了伸爪子,黄澄澄的小狼眼瞅着他瞧。
他被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顾听霜笑起来:“不闹你了,快去吧,早些回来,别等入夜。入夜了,我让人给你找好吃的糕点回来。”
鲛人北海岸一如既往的萧索,沙滩一片惨白之色。
宁时亭随手从袖中取出一片轻薄的檀香叶,抛入水中,那叶子顿时被死气攫取,沉入了水底。
袖子里的小狼跳出来,抬起头看来看去。
沙下有簌簌的声音,宁时亭还未察觉的时候,小银狼就跳了起来猛地扎入沙底,不多时就用爪子刨出一条花蛇来,那蛇每每要抬头,又被一爪子按下去猛刨,直接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小银狼翘高尾巴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他看着宁时亭,那意思就是邀功,也算是保护了一下他。
小狼的意识蜷缩在身体的脑海中,卷起来嘲讽顾听霜的意识:这么点功夫才弄死一条蛇,实在是有害它的风评。
“别闹了啊。”宁时亭笑,“以前就这么觉得了,殿下当狼,可比小狼还要淘气。”
他们沿着海岸往前走,在沙滩上寻觅鱼郎或许有的踪迹。这个地方一片死寂,连风都不来,宁时亭之前留下来的脚印都能看见。
“沙滩上没有。”宁时亭环顾四周,“只有去海下看一看了。我上回过来,也没有下去看看。”
他身边的小肥狼听见“下去”二字,眼睛一亮,绕着他跑了一个圈儿。
顾听霜的心砰砰跳动起来,想起上回宁时亭在雪里游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宁时亭或许有几分察觉了他这个心思——因为他解衣服的时候,动作顿了顿,视线往小银狼这边瞟了瞟。
顾听霜立刻笔直地蹲好,尾巴也放下去了,一派清正端正的样子。
他没想看什么,一点都没想。
如果宁时亭这条鱼想歪了,那就是鱼的问题。
宁时亭:“……”
海中冰冷刺骨,宁时亭下水后,深吸了一口气。淡蓝的尾巴瑰丽如刀,夕阳透过海水照下,将宁时亭整个人染成橘色,带着鲛人海本身的暗蓝,透出几分妖异的紫。
那一刹那,顾听霜也忍不住想。听闻海下越是绚丽多彩的东西越毒,也难怪宁时亭是毒鲛。
他衔着避水珠,努力地用小狼毛绒沉重的身体刨着海水,想要跟上宁时亭,宁时亭伸出手将他抱在了怀里,摆动鱼尾往下沉去,银白的发丝往上轻轻飘散。
渐渐能看见底下的景色。
鱼骨、干枯成石的珊瑚、比沙滩更加惨白的一切。
古战场无人打扫,起初,顾听霜望见脚下一片白,以为是岩石,等沉下去后,才发现那是人鱼的骸骨。
那些鲛人都未曾腐烂,保持着死前一刻的神情和姿态,有的躯体残破,是之前已经被海底的鱼类啮咬殆尽。
一具又一具,惨白的,淡蓝的,他们和宁时亭一样,有着美丽的面容和柔软的身姿,暗青色的眼睛,璀璨、泛着珠光的鲛人耳。
只是那暗青色的眼里不再具有光泽,只剩下一片死寂。
宁时亭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沉默着一路下行。
海水越来越冷,他忽而感到怀里的小狼动了动,贴了上来,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前。
他笑了,伸手揉揉小狼的脑袋:“我知道,殿下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