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嘴撅着,声口脆生生的,令沈阔想起自己病逝的妹妹。他低头望着这个身量只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少有的软下神色道:“天寒地冻,小姐还是快些上马车去。”
赵竞是王府的一等护卫,平日里便是潭州的武德将军见了也狗腿子似的奉承着,眼前这将军却不卑不亢,他决意要挫一挫这人的锐气。
赵竞轻哼一声走上前,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送到沈阔眼前,高声道:“小姐问你话呢,你答是不答?”
沈阔一看,那是个青铜虎头腰牌,乃王爷之物,所以眼前这小姑娘他确实得罪不起,可是身后的士兵和降卒都是他的人,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凭什么听他们的号令?况且他方才已被这趾高气扬的赵竞激怒了,现下便也没有好脸色,“末将只听兵符调遣,可有兵符?”
若弗微愕,旋即却扬起冻得红彤彤的脸,道:“我并非要调遣谁,只是想知道你让他们挖坑是要做什么,莫非他们是狄国人?你……你要坑杀……”
沈阔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眼前这女子看模样应当不过豆蔻年华,两颊粉嘟嘟的,稚气未脱,怎轻易看出他的意图?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杀降的道理她既明白,他自然更明白。
其实他何尝想杀他们,可是没法子,军队一入徒太山,便开始下大雪,他们被困在山上五日,终于等到今日天放晴。
可粮食只够剩下五千人吃一日的了,而他们要走出这座山,再到城镇上,还需六日,军队不能被降卒拖累,所以不得不将人处死。不过这原因,便没必要同一个小姑娘多费唇舌了。
沈阔昂起脑袋,微尖的下颌对着若弗,目光却望向她身后的赵竞,冷声道:“恕沈某无可奉告!”
接着,赵竞的几个属下也打马过来了,赵竞怎肯在下属面前丢面子,他嘴角一扬,斥道:“区区一个四品宣威将军,见了端王令牌还敢口出狂言,你可知你眼前站着的是谁?”
“赵统领,”若弗苦恼地望了眼赵竞。然而赵竞还不等若弗说完便接话道:“小姐莫怕,此人目中无人,让属下来教训他。”
也不知是谁目中无人,若弗无奈,忽见对面沈阔的几个帐前护卫已悄悄摸上了腰侧的剑柄。
“怎么的,你们要造反不成?”赵竞也握住了剑柄。
沈阔鹰隼般的目光直射向赵竞,他十四岁从军,摸爬滚打了五年,凭着后背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和挑灯夜读的兵书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容不得这些养尊处优却毫无用处的人在他面前撒野。
“本将军再说一遍,少管闲事!”
若弗怔了怔,伸出小胳膊挡住即将上前的赵竞,故作严肃道:“你们先退下,我来同将军说。”
她也没想到会变成如此局面,原只是来问明缘由,顺带讲讲道理让这位将军留降卒一命的,怎的现下他们两边反倒剑拔弩张起来。
“将军……”若弗正要开口,不想却被一道明晃晃的剑光一闪,她眯了眼,而那柄剑已抵在她身后赵竞的喉间,剑刃悬在她鬓侧,挨着她簪的孔雀银步摇,流苏一晃一晃。
若弗被唬得一动不敢动,所有人都怔住了。
“慢着!”若弗身后,曹嬷嬷终于跑过来了,她掸了掸四喜如意缎袍,不紧不慢走上前,朝沈阔福了一福,含笑道:“将军,小姐年幼,又是头回出府,一时冲动妨碍了将军,望将军多多包涵,”说罢又斥了赵竞一句:“王爷是派你们来护送小姐的,可不是派你们来惹事的!”
赵竞冷哼一声,放下手退后了两步。
沈阔这才收回剑,“唰”的一声,银剑入鞘。
“嬷嬷?”若弗殷切望着走过来的曹嬷嬷,指了指那已经人深的大坑,道:“那些人都会被埋了的,嬷嬷您说句话罢。”
曹嬷嬷却重重摇头,走过来一手拉住若弗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几乎将她拖着往马车那儿走。
若弗扭着身子,可到底只有十四岁,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她。
“小姐,这可不是在王府,不是谁都像奴才们那般听话,三言两语便能打发。行军打仗的人从来杀人不眨眼,方才那位将军一看便是个莽夫,这荒郊野外的他若一时激愤杀了奴婢和您,再同兵卒埋在一处,那也不是不能够,小姐切记要少说少做,不仅在外头,便是十几日后你去了宫里,也是一样,不然恐怕惹祸上身,小姐可明白?”
若弗被曹嬷嬷双手禁锢住,只能微微颔首说明白了,可小脑袋却不由自主往回望,沈阔现下已坐回马上,远看着就像一尊雕像,在茫茫天地间伫立。
沈阔正望着东升的旭日,若有所思。
方才那男子说腰牌是端王的,则那个同他妹妹一样倔的小姑娘便该是端王爷的幼女了,小小年纪便要送往滇国和亲,真是可怜!
其实当初听闻国君要送人去滇国和亲时,沈阔十分不屑,除非周国的男儿死光了,不然用女人去换军队不怕笑掉了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