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拂尘手中晃,
好似神人降凡问。
朱元璋看罢,暗自称奇。
老道转着眼珠,四处蜇摸了一番,单手打问询,口念:“无量天尊!贫道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问道:“请问仙长在何处修行,法号怎么称呼?”
“贫道自幼在苏州天后宫出家,法号妙真是也!”
朱元璋又问:“仙长见朕,欲奏何事?”
“贫道斗胆问一句,万岁意欲何往?”
朱元璋答道:“去苏州讨伐张士诚。”
“俗家征战之事,与我出家人无关。不过,今有一事,不可不奏。”
“有话请讲,朕愿闻高论。”
老道说:“如今是金秋八月,农家正在开镰收割。万岁引兵十余万,辎重连轸数十余里,所到之处,人踏马轧,对庄稼危害极大。为此,百姓怨声载道。万岁兴仁义之师,名为拯救天下黎庶,实则却给他们带来了苦难。言行相背,此乃大不义也!贫道斗胆,冒死进言,请陛下三思。”
胡大海听着刺耳,把牛眼一瞪,说道:“你这老道真来无理!自古行军打仗,哪有不在地上走的?我们又没长翅膀,能飞到苏州去吗?糟踏点庄稼算得了什么,用不着你瞎操心!”
朱元璋怕胡大海再说难听话,忙接过了话头:“仙长言之有理。朕本不忍心糟踏庄稼,怎奈人多路窄,进军不便啊!但不知仙长有无良策?”
老道笑着说道:“主公真乃仁德之君也!贫道自幼生长在此地,对这里的山川地理了如指掌。万岁如不嫌弃,贫道愿为主公领路,既不糟踏庄稼,又可早日到达苏州。此乃两全之法也,不知万岁龙意如何?”
朱元璋闻听大喜,边笑边说道:“承蒙仙长惠愿。单等平定苏州,必与你重修庙宇,重加赏赐。”
“贫道不敢贪欲多求,但愿黎民少受涂炭,已是求之不得的了。”
朱元璋命郭英拨给老道一匹快马,在前边带路。老道千恩万谢,策马而去。
此时,胡大海又说道:“哼,我看这妖道来得蹊跷,不像善类。万岁因何听他胡言?”
朱元璋道:“二哥言之差矣!人家说的俱是正理,咱们焉能不听?况且,人家至诚进言,咱却之也不恭呀!”
胡大海还是犟着他的死理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哼,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儿为好!”
武殿章说道:“我看不会有什么差错,二弟休再猜疑。”
郭英道:“既然主公已传口旨,我们多加提防就是。”
简短捷说。从这天开始,明军便离开大道,绕山路而行。起初,山路还不太难走,车马辎重仍可以通行,可是到后来,山路越来越难走了。翻过一架山,又是一道岭,古木廊林,道路崎岖。军兵累得呼呼喘气,通身冒汗,一个个口出怨言,叫苦不迭,都想返回原道。
朱元璋心中生疑,命军兵去寻问老道妙真:“此处是什么地方,因何这样难走?还需几时才能到达苏州?”
时间不长,军兵回来奏道:“禀知我主,妙真道长说,这个地方叫金锁山。转过这架大山,就是苏州。他还说,最多再走两日,便可到达。”
朱元璋心想,如此说来,不论往前走、往后退,都一样费劲,还是继续前进有利。于是,马上传旨,晓谕三军,再鼓一把劲儿,冲过难关。
到了第二天黄昏,山路变得宽阔多了。掌灯以后,大军来到一块盆地。
朱元璋刚要传旨安营,突然间,郭英慌慌张张来到马前:“启奏陛下,情况有变,那个老道不见了!”
“什么?!”朱元璋倒吸了一口冷气,忙问道:“何时不见的?”
郭英答道:“掌灯时分。”
胡大海说道:“-!我说出家人没有好东西吗,你偏不信,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郭英道:“事已至此,悔也无用。我看咱们往后撤吧,呆在这里,于军不利。”
朱元璋点头:“快传朕的口旨。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调头撤军!”
口旨传出,军心浮动,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正在这时,探马来报:“启禀陛下,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探马道:“我军的归路已被苏州官兵截断,粮草全被劫到山外。”
郭英忙问道:“后军主将朱亮祖哪里去了?”
探子道:“下落不明,无法探听。”
朱元璋听罢,额角上渗出冷汗,紧咬牙关疾呼:“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说罢,他把御鞭一晃,双脚点镫,飞马直奔后队。众战将不敢停留,各率亲兵尾追而去。
他们来到后队,勒住坐骑,定睛观瞧。只见铁枪将赵玉,正指挥军兵搬运石块。为什么?原来,山口已被苏州兵用巨石和叉车堵死了。什么是叉车呢?就是装满石块的普通马车。苏州兵把它从山顶扔到山口,左一辆,右一辆,横七竖八地交错在一起,搬不好搬,挪不好挪,是最厉害的障碍物。
朱元璋仔细观看,见叉车、巨石已把山口封严。若想打开,谈何容易呀!可是,事到如今,怕费事也不行了。他亲自指挥三军,动手消除障碍。
正在这时,忽听山头上锣声震耳,炮号连天。霎时间,箭矢、火铳、飞石、土炮,一齐奔明军射来。势如狂风,疾如暴雨,直打得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明军死伤惨重,鲜血染红了山野。朱元璋见势不妙,忙引兵退出险地。
简短捷说。一夜之间,明军连冲了七次,也未冲出山口。结果,损伤了人马五、六千名,把朱元璋急得五内俱焚。
次日天亮,朱元璋等人才看明白。他们四周全是大山。这些山,山势险恶,立如镜面,无处可攀。山上旌旗林立,布满了伏兵,只有南北两座山口可以出入。但是,北山口已被叉车堵死,南山口又被苏州兵用重炮封锁。这样一来,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
朱元璋看罢,不住地捶胸叫苦,对胡大海、郭英等众将说道:“千错万错,都错在寡人身上。朕不该耳软心活,中了妖道的诡计,致使诸公跟我受累。”
右护使武殿章道:“智者千虑,难免一失。诸葛亮乃古之圣贤,还错用马谡,失了街亭。何况主公乎?”
胡大海也说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日后多听点别人的话就好了。如今,后悔能顶何用?”
正在这时,山头上突然炮响三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众人抬头观看,只见山上绣旗摇摆,闪出一簇人马。紧接着,人马列立两旁,中间露出一把销金伞。伞下罩定一人:头顶金冠,身披黄袍,腰横玉带,足蹬龙靴,肋佩宝剑,面如重枣,三络长须,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此人并非别人,正是苏州王张士诚。
朱元璋举目再瞅,见张士诚左侧站立一人:身高体壮,头戴卷檐儿荷叶盔,斗大皂缨飘在脑后,身穿大叶乌金甲,外罩青缎子战袍,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豹头环眼,燕额虎须,真好像三国的张飞再世。此人正是苏州兵马大元帅张九六,绰号赛张飞。
朱元璋再一细瞧,见张士诚右侧站立着一个出家道人,正是那个领路的妙真。书中交待:他的真名叫张和对,绰号赛张良,是张士诚手下的军师。在他们左右,还站着几十名大将,一个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朱元璋正在观瞧,就见一个偏将朝山下喊话:“明军听着!请你们的皇上出来答话!”
朱元璋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催马出阵,站到队伍最前边,仰面答道:“朕就是皇上陛下,尔等有话就讲吧!”
苏州王张士诚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说道:“元璋兄,别来无恙乎?自当年十王兴隆会一别,屈指算来,已有十载。不期在这牛膛峪相遇,幸会啊幸会!”说罢,哈哈大笑。
朱元璋直气得浑身战栗,面色苍白,用手点指苏州王:“张士诚!朕与你一无冤、二无仇,都是义军,尔何故不宣而战,夺我城池?今日,你施奸计将寡人困在此处,意欲何为?”
张士诚听罢,满脸奸笑道:“本王对你实说了吧!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你自封为帝,把本王置于何地?这就是我困你的原因。你是个明白人,若能依我三件大事,我便马上放你们逃生;如若不然,定叫你们都死在这牛膛峪中!”
朱元璋问道:“哪三件大事?”
张士诚说道:“一,你咬破中指,马上下一道血诏,答应把南京、太平、瓜州、镇江、芜湖、滁州等重要城池,划归我有;二,你必须脱袍让位,北面称臣,让我做皇帝;三,把你的军队如数交出,归我统率。这三件缺一不可,望你三思。”
还没等朱元璋说话,胡大海早就忍不住了,扯开大嗓门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别说三件,就连半件我们也不答应!”
张士诚大怒:“哼,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尔等已死到眼前,还敢如此放肆!来呀,大炮伺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