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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大地, 在本市一个著名的文化人聚集的地方,倒是还维持着旧城的风貌, 路边两排梧桐树笔直挺拔,远处湖边柳树上还有蝉鸣阵阵, 却并不让人感到焦躁,而是别有一番真正夏天的味道。
王俭坐在露天咖啡座的白色阳伞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一堆附近艺术家及其工作室发放的免费宣传资料,忽然身边一暗,有个人走了过来,看那白色长裤下一双亮金色坡跟露趾凉鞋,来的还是位女士。
“姑娘, 相逢即是有缘……有缘……”他照例信口开河那老一套的搭讪之词, 却在抬头看清楚是谁的时候变成了干笑:“原来是岳小姐你啊。”
岳青莲头发全部挽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脸上架着古奇墨镜, 口红特地换了一个比较热烈奔放的色号, 白色衬衫的袖子松松地挽着,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拉下墨镜,从上面看着王俭:“王道爷,不是说要跟我道别嘛,怎么选在这么个地方?”
她在王俭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对赶来的服务员说声:“冰咖啡, 谢谢。”把墨镜推回原位,笑着说,“我们好歹也是有过交情的,你上次救了陈初一命,现在他是我徒弟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这样吧,你今晚的开销,我包了!看你是喜欢到本市最高档的夜总会去玩个痛快呢,还是愿意从夜店一条街这头一直玩到那头呢?嗳,不如你今晚拿点真本事出来,点化也好,算命也好,好歹露一手,以后本市的夜生活也有点额外的话题。”
“哎呀,岳小姐,别开玩笑了。”王俭连忙叫饶,“那都是游戏人间,做不得数的……咳,岳宗主,你最近的处境我也听说了一二,我虽然也属终南山一脉,但和他们隶属庄家的那些人不同,人微言轻,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所以,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他抱拳一揖,诚心诚意地说:“岳宗主,庄家为人处世,向来刻薄寡恩,做事无情、逐利,前段时间刘小姐招婿遇到意外的时候,他们就按兵不动,直到邪修被打击得差不多了,他们忽然又派出了三位长老一起到来,我起初还以为……以为……唉,谁料到他们居心不轨,多少都是冲着捞便宜来的。”
岳青莲摘下墨镜,喝了一口冰咖啡,带着笑说:“我就是那个‘便宜’吧?”
“惭愧惭愧。”
“得了,我知道。”岳青莲安慰地说,“这事怪不着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反正呢,我是看开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庄家不是想要吞并我吗?我就另外找个靠山,让他吃不下。”
王俭怀疑地抬头看看她:“岳小姐的意思是?要投入哪个家族做附族?”
“是呀。”岳青莲笑颜如花,“刘家已经向我抛出橄榄枝了,条件挺优厚的,不过目前还保密……嗯,就等着杏子小姐订婚那天正式宣布了,也算是秦总的一项政绩吧。”
王俭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苦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刘小姐端午节要订婚……”
岳青莲斜睨了他一眼:“怎样?晚几天再走吧?怎么说你也是冲着刘小姐招婿而来的,现在她嫁了别人,你要不留下来喝杯喜酒的话就太不大气了,一点都不像修真中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摆脱执念嘛。”
“无上太乙天尊!”王俭口念道号,肃然而立,末了还是苦笑,“怪道师父说过,情劫最是难度,我游戏花丛这许多年,如今却是信了……按理说我应该留下来当面祝贺的,但是,但是……”
他长吁短叹了半晌,岳青莲一杯冰咖啡都喝完了,耐心地等待着,最终王俭才回过神来,黑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举手向她一揖:“岳小姐,我想明白了,不破不立,情之一字,是半分勉强不得的,与其连面都不见,自我欺骗,难保不会郁郁终生,所以我听你的!留下来喝了喜酒再走,也好趁机磨练我的心性。”
“这就对了。”岳青莲重新架上墨镜,笑眯眯地说,“这个在现代社会也是有讲究的,叫做心理学,是‘拥抱痛苦’心理训练的一种,简称act疗法,你不是最近在跟文艺青年们走得很近么?这个很潮的哩。”
她掏出钞票压在杯子底下,涂得艳红欲滴的嘴唇轻轻一撅:“那就订婚那天见了?tschuss。”
岳青莲苗条的背影走远了,王俭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还是不适地龇牙咧嘴:“这俗世中别的也就罢了,咖啡实在是消受不来……”
他正在兜里乱摸准备结账,眼前又是一暗,三四条人影悄没声地出现在面前,为首的赫然是庄家嫡系吴长老,阴沉着脸看着他:“王俭!此间事早已经结束,你为何还流连红尘不去?你家长辈是怎么教导你的?”
说得好听,你们还不是一样没回去?王俭腹诽了一句,不紧不慢地说:“哦,在下也身为终南山一脉,看各位长老匆忙赶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所以留下来,以供差遣。”
“不必了!”吴长老对待附族的子弟一向是高高向上,虽然不至于打骂,但是绝谈不上客气,“待你的修为能入后山弟子群,再来听候差遣不迟,我来问你,刚才那女子和你有何交情?说了些什么?”
王俭在心里咒骂了他一句,脸上没显示出来:“吴长老,岳小姐是前次我参与刘家组织降伏邪修的活动中并肩作战的盟友,算是有一面之交,如今也不过是因我起意要回山,所以和老朋友告个别。”
“哼,告别?”吴长老陡然从袖子里掏出一面玉牌,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王俭听令!见玉牌如见掌教,还不跪下!”
王俭吓了一跳,急忙说:“吴长老,这是在现实社会,您要垂询什么在下据实回答就算了,下跪什么的就免了吧。”
“大胆!见玉牌不跪,分明有不轨之心!”吴长老铁板着脸说,这时候他身后的一个心腹子弟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目示意,他这才看见不远处咖啡厅的窗口,已经有好奇的客人开始拿手机对准这边。
想到之前已经吃过的那次大亏,他只得收了话头:“也罢,你就据实汇报,刚才岳青莲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没说什么,我就是说人间万物,情劫难度,她勉励我要拥抱痛苦,尽快放下什么的……”王俭碍于掌教玉牌的威慑,只能实话实说。
“呸!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谈情说爱,成何体统!”吴长老恶狠狠地说,“还有何事?”
王俭在肚子里恨得骂了几百句老不死,但还是接着说:“岳小姐说她已经决定加入刘家成为附族,劝说我留下来参加完杏子的订婚仪式再走。”
吴长老眼睛急转,把手里的玉牌又举得高了一点,厉声说:“王俭!此牌象征掌教亲临,在历代祖师面前,你敢撒谎?!”
王俭简直有点幸灾乐祸,只是把笑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弟子不敢,这真的是岳小姐刚才和弟子的全部发言。”
这时候吴长老身后的另外一个弟子已经摸出了一面镜子样的法器,轻轻一拂,上面竟然模模糊糊地显示出了刚才王俭和岳青莲对坐时候的情景,只是时间很短,效果也不好,他匆匆地扫完,低声说:“前后都有些不清晰,中间几句却是明白的,的确是谈到刘小姐订婚的事。”
吴长老拈着长须,沉吟了半晌,才一甩袖子,咆哮道:“王俭!那岳青莲狼子野心,分明是拿你当枪使,唆使你留下来参加刘小姐大婚喜宴,到时候不知道弄个什么由头,诱使你心魔发动,闹得不可收拾,坏我终南山的脸面!你不必留下了,速速启程回山!”
王俭这下可坐不住了:“吴长老,我下山修行,是得了族长允许的,掌教也没有理由管束弟子何时回山吧?”
“竖子!敢跟长老顶嘴?”拿镜子的弟子立刻喝道,“不是看在你也算勤勉,有入后山核心弟子群的份上,我们这就绑了你回山,交给你父亲去处置!”
吴长老摆手制止自己心腹的发言:“王俭,你不要嫌我说话不中听,你还年轻,尘世间的尔虞我诈么,你自然是不晓得的,岳青莲就是在利用你,你还不醒悟?!”
王俭以沉默回应,吴长老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收起玉牌,严厉地说:“总之你速速回山,这里有我们便可。”
王俭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走,吴长老沉思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莫非姓秦的小子摆了我们一道?岳青莲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投向了刘家,然后再甩出这么一个大鱼钩来,引我们上当?”
接到秦明川电话的时候,岳青莲正笑得开心,电话里的声音都充满欢乐:“喂,哪位?”
“小岳,你很悠闲啊。”秦明川沉稳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哦,原来是秦总……喂你们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马上来。”
她离开了喧闹的场所,脚步轻快,秦明川在电话这头皱起眉头,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准备接受刘家的条件了,所以才这么开心?”
“哦哈哈……秦总你开什么玩笑呢,加入刘家?我放着自己的宗主不当,去你们刘家当附族?哈哈哈,看过圣斗士星矢吗?你觉得雅典娜会放着女神不当,到海皇殿当波塞冬的妻子吗?”
秦明川冷冰冰地说:“小岳,逞口舌之利是没有用的。”
他顿了一下,直截了当地抛出一句话:“你现在在和徐丹宁在一起,是想通过她谋求周家的帮助吗?”
岳青莲端着酒杯,脸带微笑,眉间含煞,声音却还是平平静静的:“秦总,不要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跟丹宁是老朋友了,偶尔聚一下,开心开心,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哎呀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在监视我?”
“说对了,小岳,你以为我给了你十天的期限,会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吗?”秦明川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夕阳,“我很了解你,你也会做很多准备工作的,联络周家就是其中之一吧?对了,你今天还去了姜家,出来的时候买了一个西瓜装在包里走了,因此有人以为你挟带了什么好东西去卖给了姜家,前去询问,不知道怎么搞的被姜老先生给痛骂了一顿,小岳,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你,姜老先生据说是最和气不过的生意人,怎么被你说动的?”
岳青莲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仰脸看着天花板,唇边露出一丝讥笑:“这种谣言可不能瞎传啊,我什么东西都没卖给姜老先生,更没说动他什么,至于他怎么和人起了冲突,那就更不干我事了。”
她喝了一口酒,忽然说:“嗳,秦总,你打这个电话来是为了提醒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给我造成心理压力,好让我行差踏错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秦明川心平气和地说,“但老实说,我本来以为你起码会加紧修炼,毕竟我告诉过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身的实力强大了,才能够保护自己,一切联盟都是不可靠的,随时可以改变。”
“啊,我记下了。”岳青莲声音轻松地说,“不过,秦总,就算我本身的实力不够,我也不会向你低头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哦,真的?你做好什么准备?”秦明川显然很感兴趣,“是顺应时务呢,还是宁死不屈,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