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太了解你了。”姬哙丝毫没有因为姬平的暴怒而生气,反而显得非常平静,“你宅心仁厚,素有贤名,乃是众望所归之人。但是,这个众望所归的,只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吏们。他们希望你成为燕王,希望你继续帮助他们,享受如今的荣华富贵。如果哪一天,你登上了燕王之位,却掉过头来,将他们的富贵荣华取消掉,你觉得,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吗?还会欣喜若狂吗?这个时候,那些澄清吏治,奖励军功的把戏,反而会成为你和他们之间的隔阂,对你的话,他们也阳奉阴违。你又能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姬平其实没有想到过。在他的思维中,我是国君,你们都要听我的,我说的话就必须去执行。他可能不知道,当年的楚悼王也是国君,却也免不了被那些贵族们投毒杀害,周天子更是国君,如今却又有几个诸侯国真心参拜过他呢?
“燕国太久了,久到周天子立国之后,就没有变过。在这么久远的时间里,漂浮着的,不是新鲜的泥土味道,也不是百姓的欢声笑语,而是腐朽的阿谀奉承和虚伪的尊敬。正是这些东西,阻碍了燕国的强大。若是不将他们一并扫除,燕国还是那个燕国,暮鼓晨钟,垂垂老矣。看着周围的赵国,已经扫清了林胡和楼烦,即将吞并中山;看着西边的秦国,南下巴蜀,并吞四海;而韩国、魏国和楚国,却江河日下,燕国却比他们都不堪!”
“父王,难道在您的心中,只有子之是合适的人选吗?只有子之才有这样的能力吗?”
“子之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不是宗室之人,而宗室们,又都是他的敌人。他继位之后,可以将这些腐朽的宗室们都扫到一边,而不用像你我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只有这样,才能谈得上澄清吏治,谈得上奖励耕作。不破不立,大破大立,也就是这样了。”
从姬哙禅让的那一刻起,姬平就想知道一个答案,想知道为何姬哙要执意将王位禅让给子之。而现在,知道了姬哙心里所想的,他又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对还是错的。
“但是父王,万一子之霸占着王位不再禅让给孩儿,或者子之并不是那样的治国之君,您这一番计划,不就成全了别人,而自己落得了一生骂名和嘲笑吗?千百年后,史书上只会记载,燕王姬哙,听信教唆,禅让王位于子之,其人蠢笨若是,怯弱不已。”姬平一字一句的说完,看向姬哙,“难道您真的愿意,承担这样的嘲笑和骂名吗?”
姬哙听到这里,身躯陡然一颤,的确,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后世的讥讽、嘲笑和谩骂,他只顾着考虑身前的事情,却忘了留给后人的,还有史书。
“子之若是死后,霸占王位不放,太子大可以自己名望,诏令燕国共同反叛之,甚至去向他国求援,天下共同驱逐他;若是他才能不够,太子也可以这么做。那个时候,燕国的旧贵们都被子之扫清的差不多了,太子一呼百应,原因跟随的人,都将是最忠于燕国的人。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至于说史书上的骂名。”说到这里,背对着姬平的姬哙,语气陡然沉闷了起来,“这一辈子,只能管这一生的事情,身后的事情,就让身后去解决吧。”
姬平无法认同姬哙的想法,他也尝到过权利的味道,这种滋味的甜美,让人心醉不已。姬哙却将希望寄托于子之死前再次将王位禅让给太子平,这种事情虽然不是没有,但是风险也非常高昂。与其将这种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修养,为什么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呢?赵王也是弱冠之年继位,赵国如今却是君臣和睦,燕国为什么不行呢?
“父王,您想的太多了。”姬平站起身,“您的想法,恕儿臣无法苟同。若是能够掌握的住权利,孩儿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哪怕抛弃一切尊严、钱财,只有权利,才是活下去的唯一保障。”
他转过身去,看着殿外美丽的景色,“您年龄大了,此地风景甚好,您闲情之下,垂钓娱情,反而符合您的想法。”
“但是孩儿必须走,去夺回我失去的东西。希望您能关注着孩儿,终有一天,孩儿将让您看到,燕国的强大,不需要大破大立这种激进的手段,燕国缺少的,只是一个圣明的国君罢了。”
说着,姬平再也不犹豫,转身离开了大殿,离开了这个院落。他发誓,他要用自己的能力,让燕国强大起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没有子之,燕国一样可以问鼎中原!
姬哙没有多言,只是紧紧的闭上眼,面露苦笑。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姬平都不会相信的,经历了那么多,他也早就不是那个温良恭谦让的太子姬平了,而是一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太子。
“但是,姬平啊,你以为齐国人,真的会白白的帮助你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