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刚到齐停稳,便有驻于此地的左民尚书(即户部)下属市舶曹椽小吏前来查问,在郭叔融、垣护之、张弼三人下船一顿喝骂,全吓跑了。
刘义符在船头看见,不以为意,又转到船尾眺望了许久,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后面的小船队陆续渡江赶到,冯晏立于船头远远望见了自己,拱了拱手,换乘了小哨船再深入江中查探后续船队。
时间远比想象中耽搁的要久,直到确认全部船只都到了,冯晏才带着杨练子、赵伯符、申恬、张翼几名将领下船,乔驹子、韩龟寿反而落在了后面,带着吉翰、郭叔融的妻室家眷,以及十五六个小竖人、小宫婢,其中居然有一个年龄大点的宫妇一身红裙,很是惹眼,正在指派搬下行李,显得很是精明干练。
军将们要登上楼船来见,刘义符便走还算宽敞的船头甲板,正好他们也在顺舷梯上来,杨练子先上前见礼。
“末将有礼了!但见官家无恙,末将也就放心了!”
杨练子长得身材修长,猿臂蜂腰,肤色白净,面容俊朗,既有世家子弟的风仪,又很有武人的气质。其表字习之,祖上为弘农杨氏庶支,因家族南渡较晚,颇被江南高门所排挤,是以门第不高。
不过刘义符对此是不在意的,上前抬手虚扶,心中想起之前垣护之的提议,面带和煦微笑道:“习之这一晚辛苦了,且休息片刻,随后你还得再辛苦一趟,去寿阳见见你叔父。”
事情并未说破,杨练子却已面露恍然之色,可见也是心思细腻的,抱拳回道:“末将遵命!”
“车兵可还安好?朝纲败坏,如此局面,接下来可如何行事呐?”
刘义符刚与杨练子交代几句,就见赵伯符高大的身形走上甲板,大步蹬蹬地过来,也不行礼就边走边嚷嚷,直称自己的“小字”,上前一把抓住了自己双臂,面露担忧之色,左右上下细细的打量一遍,这才一乐,嘿嘿直笑。
“还行!外叔没别教你博击骑射,没受一点伤嘛!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先知会某一声,否则何至如此?”
哎哟!厉害了我的便宜舅爹!刘义符一脸委屈道:“当时事急,外叔家宅在城东,吾也不知外叔是否在募士营中值守啊?”
“别搬了!都别上去了!去码头等着!小丰城侯已派军将过来接驾,待会儿大伙儿都要下船呢!”
楼船下舶道传来一阵叫嚷声,刘义符到船舷边一看,是张弼带着四五十名士兵抬着箱笼,提着一些直冒热气的食盒想要上船,但楼船舷梯下都被内侍宫婢们占据,想搬行李上去,于是很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那年长宫妇年约三十左右,头梳倭鬟,一身浅红色襦裙,外着曲裾袄裙,一看大为不满,两手叉腰堵在舷梯前,很是泼辣地数落道:“哟……去买朝食回来了?你倒清闲得很,难道也不许妾身上去了么?”
“曹娘子也来啦!之前都没见到,你自是能上去的,你先请……”张弼面色讪讪地陪着笑,看了看那群内侍,对身后士兵吩咐道:“能随侍官家出巡都不易,分给他们一些吃食!”
刘义符也感觉饿了,便笑着对众将道:“船舱中有备水,各位都自行去洗漱,用过朝食商议一下再下船不迟!”
“妾身见过官家,那龙舟上携带的起居衣衾、御用书册笔墨等杂物,妾身都捎带上了,可惜印玺却是没有!”
刘义符正要进舱室,闻声转头,见是日常负责寝宫杂事的宫妇曹兴男道了个万福,她是正品女官,职任诸房中掾,地位相当于五品朝官,便抬手虚扶道:“无妨!还是曹娘子细心,朕记得龙舟上的宫人有很多,就你们五六个在此,朕如今这处境,你不怕吗?”
“诸将士都愿为官家效死,妾身又不比男儿差了,随侍官家这许多年,觉得官家一定能成大事,妾身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曹娘子倒是聪明人,口齿很伶俐,姿容长得不差,说话也挺讨喜。
刘义符不禁笑道:“难得曹娘子对朕很有信心啊!记得你在宫外是有家人的吧?这一去都不知何时能归建康,你是妇人,与男子不一样,回去也还来得及,不妨再考虑一下!”
“唉……家人不提也罢,妾身家里那位好赌成性,赌输了没钱了就醉酒打骂孩子,只可怜两个孩子没赶上带来。”
皆是天涯沦落人啊!刘义符见曹兴男说起家人,面露黯然,显得有些凄苦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又见张弼与士兵们提着食盒上来,便引众人一起进船舱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