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举子稍稍缓和了些语气,再次催促道:“白公子,你直说就是,无须顾忌太多。”
“唉……”白檀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难堪,恨不得以袖掩面,“子不言父过,这位兄台不要再问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相信父亲他是有难处的……”
年轻举子了然,满含歉意地说道:“ 得罪了,白公子莫要介怀,此事怨不得你。”
众人交头接耳,“原来竟是真的。”
“阮大人真是枉为人子!”
“呸!他算什么大人,这样的人都能当官,可见官场壅蔽之甚!”
“斯文败类,斯文败类啊!”
……
老子被人唾骂,白檀这个做儿子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虽然他听得很爽,但是如果当真放任他们议论下去,等这些举子回过味儿来,就该调转矛头,指责他了。
白檀开启演技模式,眼角微垂,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拱手讨饶道:“各位兄台莫要再说了,今日原是我不对,不该因为一时赌气与阮青松发生口角,却牵扯出这件陈年往事来,让父亲受人非议。”
白檀说完,无奈又颓败地看向阮青松道:“我虽想狠下心不理会你,但到底血浓于水,罢了,罢了,以后你大可以继续借助白家人的身份在外行走,只不要再说自己是我母亲所出了,你已经抢走了我的父亲,难道还想再抢走我母亲吗?”
雪衣少年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哀伤,看起来真是脆弱极了,偏他又强撑着不肯服软,模样可怜可叹。
白檀知道在座的这些都非庸碌之辈,他的小算计可能瞒过一部分人,却绝对不可能瞒过所有人,与其被别人怀疑,甚至被直接拆穿,倒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在针对阮青松。
毕竟,站在白檀的立场上来看,他确实有这个资格去埋怨阮青松。
更何况,只是打了些言语上的机锋罢了,说穿了不过是少年人的小把戏,旁人最多感慨一句孩子心性。
停顿片刻,白檀又道:“十月怀胎,何等辛苦,花姨娘到底生养了你一场,怎可因为她出身卑微,就心生怨怼?”
白檀话音刚刚落地,就看到对面阮青松的神情大变。
呵呵,世上最爽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你不是含沙射影地骂我不孝吗?那咱们今天就摊开了,揉碎了,好好掰扯掰扯,看看到底是谁忤逆不孝!
文人相轻,阮青松以往锋芒过盛,暗中得罪了不少人,此时见到他有把柄露出来,立刻有人接口道:“怪道以往与他相交时,无论如何都不许我登门拜访,更是绝口不提生母,只一味地说些阮大人在官场上的风流韵事。我原本还以为这位麒麟才子眼高于顶,瞧不上我,现在才知道,人家瞧不上的是自己生身母亲。啧啧,花姨娘听到这些话,不知会怎样伤心难过?”
燕子楼里的这群读书人,个个自命不凡,之前被有心人给蒙蔽,未曾想到有人敢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如今有人主动点破阮青松的伎俩,众人再回想一番,都觉得对方往日的一言一行,莫不透出几分怪异,暗暗恼恨自己识人不明,对待阮青松的态度也冷了三分。
正在这时,有穿着暗棕色衣服的童子站在二楼栏杆处,敲响一面系着大红色绸带的小锣。
众人知道这是今日诗会的名次出来了,纷纷安静下来。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朗笑道:“诸位高才,我家主人十分赏识,不免多品鉴了会儿,让大家久等了,小人这就来揭榜。”
他右手擎着一卷纹理细密的纸张,左手将其解开,名册便迅速垂了下来,上面用遒劲刚健的毛笔字,依次书写了十个名字。
第一名是张蕴伯,他本就擅长诗词一道,这结果正在白檀意料之中。
韦骄屈居第二,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从第三名开始,白檀便不大认得了,只除了最后一名。
名册末尾,两个蚕头燕尾、笔走龙蛇的楷体字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白檀。
白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并非什么惊世奇才,自然不敢奢望能同时斩获调香大师和科举大儒的成就,所以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白家香药生意上,读书识字上只比寻常文人略好一些。
白檀向来有自知之明,根本没想过能进入前十名,开心得都要疯了。
白檀:“转圈圈,撒花花……”
小狐狸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你智障吗?”
白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哪了?”
“其实我就是天才啊。”
“……何以见得?”
“你看我都没怎么读书,还能得个第十名,是不是很厉害?”
“哦,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潜规则一说吗?”
“……”
白檀: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