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民风当真淳善,尽管渔家夫妇并不识得二人,但还是倾其所有、好生招待,言语中丝毫未提及钱银之事。可怜他二人手中也确实没有钱粮。
也是从这夫妇口中才得知,此处乃是武陵城外,离城中繁华处不过十余里路,朝夕可至。
武陵地处湘西北地区,西靠黔贵苗家,东临云梦大泽,素有渔米之乡的美誉。也兴许是因此地丰足富饶,才造就了这等纯朴之风。
林浊、武月一合计,眼下孤身二人,再北上荆州既绕远路,恐怕缺了指引,也找不到春风堂的接应人手,白白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从武陵出发,取道黔贵苗地入滇,这样或许还能近一些。
念及此,二人即向渔家大嫂详细打探了去往武陵城的路向,这就准备启程。
那渔家大嫂颇为热情,眼见他们衣衫单薄、身无分文,不但给他们备了些干粮,还提供了两件农家薄袄,以供路上穿戴。
这番热肠之举,反倒将素来厚皮老脸的林浊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连连道谢。想不到这一路尔虞我诈、处处危机,临到武陵城外却有种世外桃源之感,怎不让人心生感触。
除他以外,武月亦是神色动容,但她自幼性子沉谨,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只在心中记下,未有表露出来。
末了,渔家汉子还特意将二人送到路口,见他们安然离去后方才折返。
……
辞了渔家夫妇,二人好一番风驰电掣、快步疾行,终于赶在日暮时分入了武陵城。
话说这武陵向来富庶,又未经战火,故而还是比较热闹,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肆酒楼亦客流如织,当真是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武小哥,咱们这儿可是没有银子啊!今晚该怎么办?”林浊、武月二人一人穿一件破绵袄,直如两个农家后生一般,是以林浊再也不便称之公子了,索性叫她武小哥。
二人两手空空,武月又何尝不知。可她自幼养尊处优,又能有什么办法?索性也不搭理林浊,全然一副你去想法子的腔调。
好家伙!想不到皮球又踢到了自己这儿!罢了罢了,女人为大,何况她还是皇帝,只是林浊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说句难听的,连端茶倒水都嫌手脚笨拙。思来想去,自己究竟有什么一技之长呢?
正自游移间,林浊忽听得远处商户中传来阵阵喝彩之声。
循声望去,但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他顿时贼眸一转,喜上梢头,大喝一声:
“有了!!”
……
“上回说到,大官人怒目圆瞪、小娘子媚眼如丝,好似春光无限……”
乾坤朗朗,武陵城内最热闹的酒肆“壹得壹”内,一白衫青年男子正站在酒楼中央的舞台上,绘声绘色地说着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却见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懂得轻重缓急、故作伏笔,节奏拿捏得极到好处,气氛也渲染得十分到位。
台下听众上自七八十岁老朽,下到十几岁的小儿,无不沉醉其中,听得是津津有味。而门外,还有不少人正往酒楼里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听上一听。此番场景,当真算得上门庭若市、客似云来!
而这台下,还站着一个同着白衫的秀气青年。这青年手持一铁皮托盘,看模样应是负责收赏的帮手。只是别的收赏小厮都是一脸谄媚、低头哈腰,此人不知为何,竟一脸的嫌弃憎恶,不似是来讨要赏钱,倒更像是来催债的。不过台上之人讲得殊为出彩,众人皆沉醉其中,也就不去计较了。
只是一些有心者难免会心下纳闷,这受赏小厮全无市井之气,倒还有些气质典雅、超逸脱俗,不知为何会与台上的江湖混子为伍。
若是有朝中重臣在此定会惊掉下巴,原来这台上说着荤段子的乃是汉国靖边元帅林浊,而这台下收钱之人更不得了,竟是汉国天子汉月帝!
当初林浊提出这个建议之时,武月想也不想,劈头就骂!堂堂汉国皇帝、元帅竟然去酒楼里面讲荤段子?简直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可怒火过后,眼见现实使然,当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二人徒有满腔壮志,却无奈囊中羞涩,连个馒头都买不起,又何谈万水千山、远赴滇南呢?
既如此,林浊瞧在眼里、盘算心中,动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例举种种含羞忍辱、舍身取义之典故,又辅以个人荣辱是小、家国百姓乃大之思潮开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同时许诺不会让她登台、只需在台下帮衬等等,终于让武月的立场有所松动,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这一幕。
饶是如此,武月还是一脸的嫌恶,望着台下这些满脸猥琐的粗糙汉子,心里直犯恶心,几次都差点拂袖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接赏钱啊!嘿!这小哥!”
却是林浊又在讨彩了,众客官听得过瘾,也乐得打赏,奈何武月还呆在那里,不知是想些什么。见状,林浊心里发急,生怕错过了行情,是以赶紧出言提醒,活脱脱像个马戏团的班主一般。
事已至此,尽管再是不愿,武月也只能将铁盘伸出,一一去接众客官的赏钱,还不时尴尬地挤出些笑意。
一代天骄落难至此,当真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