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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秋答应替太子缝条裈裤,却没说定什么时候交差, 拖了三五日, 方才叫宫人开库取了十几端各色素白料子出来, 开始选料子。
素娥趁着没有旁人在,劝道:“娘子又要习武, 又要管内务, 这些活计交给奴婢们做便是,做完了娘子绣个松枝竹叶之类的,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沈宜秋摇摇头, 谢绝了她的好意。她既许诺太子亲力亲为,便没有叫旁人代劳的道理——有些聪明,她便是重活十世恐怕也学不来。
因是冬季,她挑了一段今岁西域进贡的白叠布, 铺在案上,开始裁剪。
她上辈子不知替尉迟越缝了多少条裈裤, 压根不用量尺寸画线, 闭着眼睛也能裁出来。
不过这回裁制的时候,她故意将裤管裁得肥大些, 又将裤裆裁得紧小些,虽然只是差了分毫, 穿在身上裆短腿肥, 想必不会太舒服,太子穿过一回就能领教她的手艺,定然不想再穿第二回。
裁完布片, 她也不急着缝,扔在榻边箧笥中,想起来便拿出来刺两针,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缝了十来日,一条裤腿才堪堪缝完。
尉迟越自太子妃应承下来便隐隐期盼着,可迟迟也不见那条珍贵的裈裤送来,他又不好意思去催问,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谁知裈裤没等来,却先等来华清宫的旨意,今冬的围猎改到骊山,命太子、诸皇子并群臣前去伴驾,元旦的大朝会一并改到离宫宫城外东北角的观风楼前。
皇帝年纪越大越任性,轻飘飘的一句话,几百上千人便要跟着他折腾。
尉迟越不久前为了避暑行宫和采访美人的事犯颜直谏,便不好在这些小事上违拗他,只得抽出空来安排围猎与元旦大朝的事宜,又要忙朝政,又要在长安与骊山之间奔波,忙得废寝忘食。
围猎日期定在腊月廿五,廿三却是郭贤妃生辰,皇帝要为宠妃设宴庆贺生辰,太子是贤妃所出,说什么也不能缺席,便将离京的日子定在廿二日。
东宫也有一大批人要随行,沈宜秋这太子妃当然不能闲着,一忙起来,那条裈裤便暂时搁置了。
出发前往华清宫的前一夜,尉迟越回到承恩殿,总算收到了他那来之不易的裈裤。
他按捺不住欣喜,便即捧着裤子去后殿沐浴。
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得纤尘不染,他迫不及待地穿上裤子,系上带子,试着走了两步,却觉胯与裆处有股子说不出的别扭劲,他低头研究了一下,原来是胯窄裆短裤腿肥,因而裆部勒得难受,两条裤腿却生风。
上辈子沈宜秋做的裈裤舒适熨帖,既不过于松垮,又不太过紧绷,仿佛第二层肌肤。
两世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差别,自然不是因为手艺。
还有这料子,分明与上辈子一样,也是冬季常用的西域白叠布,可就是没有上辈子那些衣物柔软,也不知究竟差在哪里。
尉迟越一颗心像泡在黑醋中,又酸又涩,可捧到他面前的心意他不珍惜,如今只能强求,还有什么话说?
尽管对某一处来说,穿着这条裤子便如上刑,但尉迟越还是舍不得脱下,披上寝衣走到寝殿中。
沈宜秋正靠在床上看新科进士的诗文集,听到脚步声放下书卷,坐起身,故意问道:“裈裤还合身么?”
尉迟越走路的姿势有些古怪,但还是强颜欢笑:“很好,正合身。”
沈宜秋微微眯了眯眼,一笑,露出浅浅的笑窝:“那妾就放心了。”
当下两人解了罗衣上床。
尉迟越照例将人揽入怀中,他这几日奔波于华清宫与长安之间,已有两夜未能回承恩殿歇宿,此时美人在怀,低帏昵枕、耳鬓厮磨之际,某处不出意外起了变化。
这一变不打紧,那裈裤紧窄,本就十分勉强,此时更是无处安放。
尉迟越忍耐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身下床,去后殿中换下宝贝裈裤,又冷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回帐中睡下。
翌日一早,车驾扈从齐备,太子与太子妃便即向骊山进发。
沈宜秋知道宋六娘最怵郭贤妃,更怕贤妃有皇帝撑腰,大节下的找两位良娣晦气,问过两人的意思,索性让他们除夕前再过去。
骊山距长安城六十多里,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日,太子与太子妃出行,车驾扈从一大队人马,行程自然快不了。
一大早出发,到得骊山北麓时天色已经擦黑。
车驾从正南的朝阳门入,往北行,又过一道宫门,便是太子的寝宫少阳院。
沈宜秋坐着马车颠簸了一整日,由宫人搀扶着下了车,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若非她近来日日习武,恐怕浑身的骨头都已散架了。
尉迟越知道她疲累不堪,便道:“今日已经晚了,先回殿中用膳歇息,明日再去向阿耶请安不迟。”
沈宜秋哪里还有力气奔走,听了这话求之不得,便即随太子进入殿中。
华清宫虽是离宫,但经过几次扩建与休憩,屋宇之侈丽远胜东宫,这少阳殿便是雕梁画栋,屏帷床席皆是珍品。
两人稍事休整,尉迟越便即命人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