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兰早早的把所有东西都用麻袋装起来,下午早早的吃了饭,只等着夜深人静牵出驴子出发。娉绫紧张的一眼不合,直到村里所有的灯都熄了,连狗叫的声音也没了,村庄淹没在整个静寂的月色中,淑兰才悄悄的锁上门背上被子、包裹等一应东西,让秀绫拉着小妹的手紧紧跟在身边出了家门。到了牲畜圈旁边,淑兰让秀绫带妹妹等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叮嘱她们一定不要出声,安静的等着,妈妈和姐姐很快就会回来。她和娉绫去牵驴子,两个孩子迷迷登登的站着,不知道妈妈和姐姐要做什么。
娉绫悄悄打开圈门溜进去,从挎包里拿出一把玉米放到驴嘴边,驴子就打了个响鼻吃了起来,娉绫抓住机会把准备好的绳子套在了驴脖子上,一边摸着她的脖子一边手里抓着玉米哑着声音啾啾的叫着把驴子往门外牵,淑兰连忙拉开圈门等娉绫一出去赶快又把门关好。
夜很安静,那时人们睡得都早,日落而息,谁家也不会费着油灯熬夜。左右听不到一点声音,淑兰和娉绫提着心紧张的牵着驴子快走,不敢耽搁半步。
悄声叫绣绫的名字,叫了两声绣绫才嘤嘤的答应,月影下两个孩子吓的战战兢兢,又不敢出声,只撇着嘴在嗓子里呜咽。
淑兰立刻把东西驮上驴背叫娉绫牵着驴快走,自己背上转转又一手拉着秀绫,悄无声息的拍打着驴屁股,趁着淡淡的月光一路跌跌绊绊小跑着向村外走去。小小的娉绫也是个孩子,可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刚刚的伟大壮举此刻变成了深深的紧张和恐惧,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堵的她呼吸都不顺畅,一口接不上一口,声音大的震的自己耳朵轰隆隆响……千万别让人发现,千万别让人发现,千万别让人发现……心里不停默念,脚下紧着倒腾,不时轻轻拍打驴子的屁股——要赶快跑啊,赶快跑,快跑!!
一口气走出几里地,确信离开村子了,满头大汗的淑兰才叫了声“娉子停下歇歇吧!”秀绫早已经走不动了,淑兰就拉着手走一会儿再抱一会儿,转转被背带结实的绑在身上,此刻早已进入梦乡。停下的瞬间就地跌坐在地上,亲亲绣绫的小脸蛋,把她放到一边,又拉过娉绫搂在怀里,抹了抹女儿头上的汗水“我人儿累坏了吧,你真厉害,帮了妈妈大忙……”月色里除了熟睡的转转,剩下母女三人满身大汗的瘫坐在地上,六岁的秀绫半梦半醒嘤嘤哭泣。
不敢歇太久,要趁夜走到不被认出的安全地方才行,秀绫已困得走不了路,淑兰取下背带把她和转转绑在驴背上,两侧用被子掖着,然后一手牵着驴一手拉着娉绫。天渐渐发白时,她们已经走过几个村子,走出八九里地。
淑兰才松了一口气,把驴栓在了树上,拉着娉绫坐在玉米杆儿上歇歇脚,娉绫一声不响的趴在妈妈怀里,立刻就呼呼的睡着了。此刻淑兰搂着怀里的,看着驴背上的,看着发白的天,听着偶尔风吹玉米杆刷刷的声音和不知草丛里突然什么动了一下,心里才开始有一些害怕,身上冷的厉害,毛孔一片一片的收缩……紧紧搂着娉绫不停的四下环顾,毫无困意。
东方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暖黄色——橙色——红紫色,太阳的光芒逐渐鲜艳,最后红彤彤的跳上了草尖爬上了玉米杆,携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气照在淑兰和驴背上的孩子和行李上,泛着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一条并不宽的小路掩映在两侧成熟待收割或已经收割完的庄稼和庄稼地之间,延伸到远处就是一条细细的线,最后就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清晨的空气有一点点湿润,吸到鼻腔里很舒服,四周很静,偶尔有早起觅食的一两只鸟儿在田地间扑棱棱低飞跳跃。
现在正是收玉米和土豆的时候,成熟早的已经入仓,还有一些长在地里。她们正坐在一块玉米地旁,淑兰叫醒娉绫,把她放在玉米杆上趴着,抱了一抱玉米杆喂驴,然后把两个女儿从驴背上抱下来。两个丫头迷迷糊糊的站到地上,看着陌生的土地和刺眼的阳光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妈妈递上烙饼才露出笑脸。
娉绫却突然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淑兰吓得忙跑过去问怎么了?就看到娉绫已经把鞋子脱掉,脚上黏糊糊的粘着血,肉嘟嘟的小脚丫上两个大血泡,都已经磨烂了……一把将娉绫揽在怀里心疼的眼泪直流,“我可怜的孩子,受了多大的罪啊,一晚上就顾得赶路,妈妈就忘了我的娉子还这么小走不动路呀,让妈……心疼死了!”一边流着泪一边找出干净的布条给女儿包脚,娉绫疼的眼泪直流,秀绫忙过来递给姐姐一块饼“三姐,你吃饼就不疼了!”包好娉绫的脚,淑兰让她和秀绫都坐在驴背上,把转转绑在背上,咽着眼泪继续赶路。
离开了村子,就不再怕被人发现了。娉绫的脚破了走不了路,淑兰在下一个小镇里找大夫给娉绫上了药,也顺便备了一瓶治疗伤口的药水、两瓶白药粉和消炎止痛的药。这一路走下去,脚上的伤是免不了的,又和大夫要了一些旧纱布,用开水洗的烫了,晾干装上。修整了两天,娉绫脚上的伤好了,才继续赶路。
一路走着,碰到没收的土豆和玉米,她们就一路挖一路捡,装在袋子里备着进沙漠时吃。碰到村子时淑兰就去找人家借住一晚,看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大多都会留宿一晚,实在没条件的就住两房或放粮草的房子,抱一抱麦秸秆躺在里面,也很舒服。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是万分感谢了,遇上好心的人家还会给她们吃一顿热热乎乎的饭,这一路包袱里的食物吃得不多,淑兰就在休息的时候放在太阳地儿晒干,这样分量变轻还不怕长毛变质。
一路走一路问,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烟渐渐稀少,淑兰知道距离沙漠越来越近了。
再进入一个村子时已经能看到沙漠了。听说淑兰要进沙漠腹地,村民大惊: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莫说你一个女人还带着这三个这么小的孩子,就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也是常常有去无回,我们住在这里,这些事听得不是一回两回,你还是乖乖带上娃儿回去吧,你这样进沙漠就是去送命!!
淑兰很坚决,不为所动。
休息了一晚,问了一些进沙漠需要注意的事项和遇到危险的应对方法,那个曾经被呵护娇惯的谢家大小姐,牵上驴,背上几个水壶,带着三个年幼女儿,母女一行四人,就这样果决的,一步一步走向荒芜莫测的沙漠。
美丽而坚强的淑兰,年轻而无知无畏的淑兰,为了寻夫,毅然决然的走向沙漠。她不知道,迎接她们的是未知和死亡的危险,她不知道,平日不起眼的沙漠,正长着大口,等待着她们一步一步走入它的腹地,她不知道这一去,所经历的是九死一生,更是生离开和死别。
人有时候的意念和行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这个力量会让人无惧危险,忘却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