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说,连续搜救了许多天都没有结果,再找再挖就又会有人丧命,实在没办法……大家都尽力了,唉!实在没办法再挖了,为这事,前面的厂长副厂长都被撤了职……这次矿难大家都很难过。
淑兰心一点一点向下沉,指尖冰冷的发麻,用力扶着桌子撑起身子,“我想看看埋志廉的地方”。
“你刚到,先带着孩子去休息,我让厨房给你们弄些饭。”
“我想去看志廉!”
“志武,你先带你嫂子和孩子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副厂长为难的看向高志武。
“厂长,你就带我嫂子去看看吧,我三嫂这一路来就是抱着这个信念,否则早就死在沙漠了……下午去和上午去都一样,早一点让她去看一看,早一点了她的心愿。孩子就留在宿舍吧”
几个人带她去了矿难地点,坍塌的矿厂废墟在黄沙中孤寂的哀鸣,深秋的沙漠似乎忽然进入冬天,风不大,但却像许多外壳坚硬的拖着长尾巴的小虫子一群又一群直扑过来要钻入人们的身体,叮咬人们的脸庞,几个人都禁不住缩紧了身子停下脚步,只有淑兰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废墟深处走去……
志廉,你在哪儿呢?告诉我你在哪儿啊?
我来找你了,志廉——我带着孩子来找你了,你听见了吗?“志廉——!志廉——!你在哪儿啊?!我来找你了!你听见了吗……高志廉!!”一声哭号冲出喉咙,淑兰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放声哭号。大漠无声,荒窑寂静,淑兰的哭喊声震荡着坍塌废窑冷寂的空气和沉睡在地下孤独的魂魄,分外凄厉,站在身后的几个人寒毛直竖,后背森凉。
这几个月来的积郁,这沙漠中的九死一生,无可辩驳的埋骨荒漠,余下来无数未知的困苦无依,淑兰匍匐在地,捶打着静寂冰凉的沙土废墟,一遍遍呼叫着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的丈夫,撕心裂肺,颓然昏厥。
淑兰被抬回宿舍,又是冰毛巾又是掐人中,折腾半天才幽幽醒来。
走了那么久,终于看见了这荒漠中的废窑和躺在下面早已冰冷了的志廉,就是为了这一封死心和确认吗?之前的每一个日子有找到他的信念支撑,今天,亲眼看着一片冰冷死寂和荒凉,那颗跳动的心也似死了一般。原来,历经苦难和艰辛,就是为了这一刻挫骨扬灰的绝望吗?
但愿长睡不复醒。
“妈——妈——你醒醒,你快醒醒啊”女儿的哭喊声把淑兰拉回来。睁眼看一看匍匐在她身上哭喊的女儿,淑兰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人生最难的不是面对死,而是不能死。
流尽了眼泪,把女儿揽在胸前“不怕,妈在,妈活着,妈不死……我人儿不要怕”
看到旁边站着一脸焦急的厂长,淑兰长长出一口气,挣扎着伸手抓住领导的衣袖,悲声问道:“国家要怎么安置我和孩子,志廉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他往后孩子们怎么活下去,他这么年轻,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国家不能不管我们!”
“国家没有不管你们,你们拿到的抚恤金就是对家属的安抚赔偿,而且抚恤金给的可不少,省着用,够你们几年的日子。虽然你历尽磨难进沙漠找到矿上,可是赔偿方案都是上面定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之前的抚恤金已经尽力为职工争取了。”
“抚什么金,我没有见过一分钱,你们给赔偿了吗?“淑兰刚清醒过来的大脑有一片混沌。
领导叫来会计,会计拿着抚恤金的领取凭证,志廉的抚恤金领取人签着高家二哥的名字,“可能是你出来后抚恤金才到的,错过去了”。淑兰看着白纸黑字,来时一路上要讨要说法要求安置的义愤填膺突然像折了腿的凳子塌散成一地……她懵在那里。
……
“可是,我不能让志廉一个人埋在这里,找不到他的尸体我就和孩子在这里陪他……”淑兰神情凄迷的念叨。
“这儿的环境可不适合女人孩子生活,你看一眼清一色的都是男人,你留在这儿不是和孩子受罪么?这里也不安全,你们要有点什么,我们也不敢担这个责任呐!”领导慌忙劝阻。
淑兰不说话,全身颤抖,双泪长流,眼神空洞,领导又一次觉得脊背发冷。
“你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别的事,我们把你的情况和上面汇报一下,也想想办法。”急忙叫小叔把淑兰扶回屋,交代他好好看着好好劝慰。又和几位副手商议几番,这孤儿寡母一路生死到了这儿也着实可怜,留在矿上不合适,完全不管也说不过去,看她万念俱灰的样子,如果一时想不开出点事,那可就麻烦大了……商议再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志廉的工作一贯做的很好,如今留下这孤儿寡母,确实太不容易,最后决定从帐里想办法挤出一百五十块钱送她们母女回老家吧。
明白了事情的诸多缘由,知道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整理了志廉仅存的两件遗物,准备启程。矿上早早的备足了水和干粮,又拉来两头骆驼让小叔一路护送回家。
再看一眼志廉埋葬的地方,在最后哭一场。淑兰知道她死不起不能死,不仅如此她还要带着志廉的嘱托和心愿好好的活下去,好好地把她们的孩子养大成人,今后的日子她既是妈又是爹,她要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