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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终于解除了“完形崩溃”,路灯不再像是巨人僧侣,建筑不再像是墓碑,闭眼以后的黑暗也仅仅是黑暗,一切似乎都像是看不见的手指按动了宇宙后台的重置键,令人感动地恢复如初了。
劫后余生的情绪,像是火箭一样从我的心中升腾了起来,但旋即,我又产生了强烈的疑惑:刚才作用于我意识的“完形崩溃”,很明显是奔着要让我彻底失控的结果去的,然而中途却似乎发生了某种变故,仿佛是正打算处决犯人的侩子手,忽然接到了改变审判结果的通知电话,让我的处境一瞬间逆转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变故,我也无从得知,只能让注意力回到眼下。
我战战兢兢地扶住墙壁,好让自己站直。
现在我的姿态不可谓不狼狈,简直不下于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长毛大狗。
其实若是此时此地,有其他人在注视我,我倒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肯定无论如何也要装成一贯冷酷自信的模样,但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人,那就允许我好好害怕一下吧。
其他人——就比如说无人机这样的人,也应当不会知道,我本质上是个很容易担惊受怕的人。
但是为了在灵能者较为活跃的黑色地带得以立足,身为一般人的我,绝不可以让其他人洞悉我内心的弱小。我必须让自己的口吻比其他人更加强硬,手段更加狠辣,时而也要让自己像是一道透着血味的谜题,表现得捉摸不定,让人无法揣摩出来,一旦对我动手,会遭到多么沉痛的反击。因此,我绝不可以是担惊受怕的人,相反,我要成为让其他人担惊受怕的人。
只要用其他人的畏惧,涂改自己的畏惧,我就能够表现得无所畏惧。
理清心情以后,我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看看自己是否有在血祭仪式的反馈下,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灵能者。
但就是这么一细看,我这才发觉到,自己的视野不知何时扩大了很多,好像右眼的视觉功能奇迹般地恢复了。
而且,我本已瘫痪的右臂也重新有了知觉,还可以自由运动,一如去年我尚处于全盛时期的状态;左脚也脱离了我早已习惯的不灵便,能随便摆动,即使用力踩在地上也毫无异常感,就如同我完好无损的右脚一样。
不会有错——我已经完全摆脱了残疾,重新变成了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非但如此,我的右臂本来因为长时间无法运动,而呈现出了肌肉退化的状态,但现在无论是看起来,还是用起来,都与左臂几乎毫无差别。
这让我无法不惊喜。
但同时,我也注意到了,自己并未成为灵能者。
照例说这是不合道理的,因为:一来,我在祷文中明确要求,自己想要的是成为灵能者,且只字未提恢复自己的身体功能;二来,我所掌握的血祭仪式的受理范围,根本不包括修复身体残疾。
除非,我所献祭的“羊皮杀手的灵魂”,在价值上与“让我成为灵能者”的要求并不匹配,因此响应我的献祭的哈斯塔,根据我现有的条件,自主更改了馈赠内容,选择把我的身体修复了。
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但哪怕是这个答案也有问题——因为,就算羊皮杀手作为灵能者来说是个垃圾,要杀这种家伙,我连一枚手指甲的代价也用不着付出,但他说到底还是灵能者,从中立角度来看,他灵魂的价值是比我更加昂贵的。
然而结果却是,他的灵魂只交换来了“修复我的单手单脚单眼”的馈赠。这无疑是不等价的。
血祭仪式的知识告诉我,与哈斯塔交易固然风险巨大,可收获也必然不菲。
虽然我刚才已经醒悟到,这些仪式知识上面有着某种误导读者思考过程的危险因素,但如果把知识与危险因素分开看待,并且以相信知识本身为前提,那么问题说不定还是出在我这边。
是我所布置的血祭仪式有问题?我的布置应当毫无破绽才对。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活祭品,出在羊皮杀手身上了?
我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工作,终于鼓起勇气,返回小巷尽头的仪式现场看了一眼。
但仪式现场已经空无一物,且不提已经连灵魂带肉体都被红光像吃果冻一样啃食殆尽的羊皮杀手,就连我布置在地面上的鲜血图案都凭空蒸发了。若不是还有一些羊皮杀手残留下来的斑驳血迹,我都要怀疑之前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其实自己并未布置过什么仪式了。
这下倒好,我连打扫“作案现场”的功夫都节省了,但也无法从中找出与仪式异常有关的线索了。
我回到了外面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街,一边脱掉自己的面具,一边摇晃之前被我用药物迷晕的女人。
“醒醒。”我说。
她醒转过来,好不容易看清我的面孔(尽管是易容过的),顿时脸色一变,连站起来都忘记了,屁股贴着地上连连后退。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我问。
“你,你用奇怪的喷雾,把我……”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性犯罪者,说到后面,她还连忙检查起了自己的衣衫是否不整。
“我是说,更加之前的。”我提醒道。
“更加之前?”她呆滞了三秒钟,脸色一白,“我好像……好像跟着一个陌生人来了这里,那个男人披着羊皮……但我把他当成了很信赖的朋友,他明明是陌生人啊……”
“那个男人是本地公安重点通缉的灵能罪犯,绰号是‘羊皮杀手’,他用某种方式催眠了你。”我说,“但现在,你已经安全了。”
“那么,你又是什么人?”她忐忑不安地问。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我故意用强硬的口吻说,“你现在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