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又问:“神策军今有多少兵马?”
“战卒两千余。”
李亨颔首道:“既如此,可命卫伯玉沙汰老弱,并于别军,他自将千人入城,协助鱼朝恩守备宫禁,及元帅府——官升一级。”
至于李汲,因为护卫李俶、李泌有功,得到李亨的嘉勉,得以连升三级——从正八品上宣节校尉,晋为正七品下的致果副尉。李汲跪拜谢恩,心说好嘛,我深青色袍服才刚穿了半天,这就要换浅绿啦——貌似跟老荆不相上下了。
然而他对今日的事变,实在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却也有不少自己独特的观感,于是晚间便揪着李泌讨论,开口先问:“阿兄,貌似李辅国与建宁王不大和睦,所为何事?”
李泌想了一想,回答说:“昔在东宫时,并不见如此……近日听到一些传言,不知真假,云建宁王先是与鱼朝恩不睦,继而多次劝谏圣人,云不当使阉宦将兵……甚至有剑指李辅国之意,说圣人在潜邸时,即受高力士之欺,难道还不记取教训吗?”
顿了一顿,又道:“建宁王向来嫉恶如仇,且锋芒外露,我意这些传言,多半确为实情。由此亦知建宁王实如其言,并不觊觎储位——若欲得圣人欢心,岂有不与驾前大珰搞好关系的道理呢?”
李汲说话扯远了,建宁王怎么想的暂且不论——“今日刺客之事,在弟想来,最受其累的,只有建宁王——竟被罢职禁足。且阿兄既云他与鱼朝恩也不和睦,则鱼朝恩执掌禁军后,又得了铲除内奸之命,必定因此清洗建宁王在军中的党羽啊……”
李泌略感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说,此事建宁王或许脱不得干系……”
李汲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撇嘴:“阿兄以为我与建宁王有仇不成么?”
从来疑案发生,获益最大的,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那么一旦今天刺客们谋害李俶成功,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呢?不会是安禄山啊,而一定是建宁王李倓!
李倓之才本在李俶之上,而且今天之前在皇子中的受宠程度,他也仅次于李俶,则李俶身死,或者仅仅是重伤不能理事,李亨多半会改命李倓为兵马元帅。叛军面对李倓,肯定比面对李俶要麻烦多了——倘若对方足够精明的话,必能明了此理——而李倓却有机会掌握勤王兵权,进而问鼎储位!
由此想来,刺客们明明已经深入宫禁了,却不去刺杀李亨,偏要跑远了去刺杀李俶……恐怕李倓撇不清这个嫌疑吧。
前日提起那兄弟二人来,李泌坚持说李倓不大可能有觊觎储位之意,李汲却仿佛有些不大认同的意思,所以今天李泌才暗示:我还以为你会因此怀疑李倓有害兄之意,暗中策划了这次谋刺行动呢。
李汲说不能,我跟建宁王又没仇,况且——“阿兄试想,建宁王实掌禁卫,刺客却偏偏穿宫而过,则若广平王遇害,他必然难逃干系啊。阿兄素云建宁王精明,这岂是精明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所以我不怀疑李倓,反倒怀疑那些因为谋刺失败而获益最大的阉宦们!
李泌缓缓摇头道:“今日若非你苦战卫护,恐怕我与元帅俱不得免。若元帅遇害,与李辅国等又有何好处?”即便事后李倓还是吃挂落,当不成兵马元帅,那也不可能把勤王兵权交给李辅国或者鱼朝恩吧。就为了谋一个执掌宫禁的职务,要把向来跟他们关系挺融洽的准太子李俶弄死,换一个不知道是谁,从而无法掌控局势的新储君?宦官下面虽然没有了,上面的脑子终究是还在的。
这确实是有力的反驳,李汲也无话可说。但他随即就提出了一项重大疑点:“阿兄啊,我却怀疑,今日谋刺元帅之辈,与我昨日在集市所遇,并非同党。向来这种暗杀阴谋,成败难测,必须集中全力,而不能预留退步——若一次不中,官家必然增强守卫力量,第二次绝无机会了。起码能战之士,是一定要全都带出来的。
“但且不说真遂,或者貌似真遂之人不在其中,就说昨日向我发射飞剑之人,却也未曾参与。这是为何哪?”
今天躲在树上发暗器的家伙,投掷的明明是飞镖嘛,并非飞剑。虽说李汲意识到两人的手法不尽相同,终究纯出个人感觉,没法作为证据说服李泌,但想也知道,一名刺客,有必要身上带两种暗器吗?哦,偏得单日放飞剑,双日放飞镖?又不是开车上街……
而且这两样兵器的分量并不相通,使用手法也必定有差,娴熟其中一种,多半会影响到另一种,怎么可能全都练得精熟,想使啥使啥呢?
李泌以手叩案,沉吟良久,也不能解,最终只得说:“且待李辅国等讯问刺客,得出确实的口供来,我等再猜度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