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废长立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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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相握，李汲初始手上加力，对面的年轻人还不当一回事儿，以为对方是要考校自己力量来的——草原上唯力为视，且重勇士，则俩青壮年见面握手，趁机较力，也属寻常啊。他身量没有李汲高，跨在马上却也齐头并肩——因为下身短而上身长，李汲则是难得的大长腿——但肩膀比李汲还宽一些，故而自诩不会落在下风——

想较力便来较，难道我还会输不成么？

谁料想李汲右手一握紧，旋即将腰一拧，力透肩胛，便将那年轻人朝自己怀内猛然一带。对方毫无防备，又当不得李汲膂力惊人，不由自主地便脱了镫，腾云驾雾一般被直拽了过来。旁边的牧人俱都大惊，赶紧把才放下的弓箭给端起来了，然而还不待拉弦，便见首领已被李汲牢牢按在自家鞍上，并且左臂环绕过来，勒住了脖颈。

这一下投鼠忌器，谁都不敢妄动了，只能高声嚎叫——至于那年轻人，脖子被勒住了，自然叫不出来，反复扑腾挣扎，却根本无法摆脱李汲的掌控。

李汲一声大吼，震得众人——也包括自己人——俱都骇然，甚至于连几匹马都险些惊了，连喷响鼻带撂蹶子。随即李汲便喝道：“岂有客人到来，而主人不肯招待的道理啊？我疑汝等必非牧人，而是草原上的盗匪，因此才不肯领我等去往部中——盗匪哪来的部族？！”

一边说话，一边斜睨马蒙。事出突然，马蒙也有些懵圈儿，但还是大着胆子，照样给翻译了，随即又翻译那些牧人的言语：“彼等说，实实的不是盗匪，而是良善牧人，也确实族内有事，不便相见人客。还说，要李巡官速速放下所拿之人，否则乱箭齐发，要射得你，射得我等……”

李汲打断他的话，冷哼道：“有胆便射，但恐汝箭未至，我已先扼死了手中之人——此人，难道不是匪首么？”

一个牧人惊叫了一声，却被同伴呵斥，低下头去。

李汲再次斜睨马蒙，马蒙道：“先前那人说，这不是什么匪首，是他们族长之子……但被余人喝止了。”

李汲便道：“若果然不是匪首，是汝等族长之子，便唤族长来对话，问问他，良善牧人，可是如此对待远来之客的么，是何道理啊？！”

马蒙依言翻译了，便有两骑稍稍退后，随即打马扬鞭而去——李汲知道，这肯定是去找族长商量了，就目前的局面，这些智力、见识都有限的牧人自己肯定搞不定啊。

怀里那年轻人还在挣扎，当不得李汲双臂如同铁箍一般，使他难以脱身。李汲心说挣扎吧，且看咱两人谁的气力更悠长一些。

而且这会儿，贾槐他们也都回过味儿来了，虽然不明白李汲想要干什么，但长官既动，属下岂有旁观之理啊？也俱都抽出弓箭来，与那些牧人遥遥对峙。就这个距离，只要松弦，基本上不可能错失目标，唯看谁的皮肉最厚，能连中多箭不倒罢了。

可是李汲扼着那年轻人，尚有余力，双方一直扯着弓弦，用不了半刻钟，就有人吃不住劲儿了。李汲眼见对面一名牧人的胳膊开始颤抖，心说你可千万别松弦啊，否则射中我是小事，就此引发不顾人质的恶斗，事情就麻烦了。

于是喝令贾槐等：“都放下弓。”又命马蒙翻译：“汝等也放下弓，否则若伤损了我所拿之人，反为不美。倘若汝等所言是实，且待族长来了，自有分数。”

那些牧人面面相觑之下，才终于缓缓驰了弓弦，却仍旧朝着李汲比划，不肯将马弓放下，将已然搭上弦的箭支收起来。

约莫两刻钟后，忽见远方烟尘大起，竟有百余骑疾驰而来。唐人多数惊恐，唯李汲面色不变——他当然也在冒险，但自从知道被自己生擒的这个乃是族长之子后，就心定了很多。所谓“虎毒不食子”，况且这族长又不是李亨，应该能得着对话的机会吧。

只见百骑之先，是一名虬须壮汉，满脸皱纹，瞧不清年岁几何。此人疾驰而前，高叫道：“既是远来之客，自当遵从我族之俗，为何不许入部，便拿我子？都说唐人最重礼节，难道汝等是假冒的唐人不成么？！”说的倒是中国话。

李汲上下打量此人——估计便是这一族之长了——又朝他身后瞧了瞧，突然间冷笑道：“正当午时，天气炎热，阁下为何裹得如此严实啊？莫非是相识之人么？”

原来那族长背后一骑，马上之人在皮袍外罩着件带帽的斗篷，距离约一箭之地时，远远望见李汲，突然就把斗篷给拉起来了，罩上兜帽，遮住了半边面孔。李汲心说欺负我视力不够好是吧？你应该瞧明白我是谁了，我却还没看清你的嘴脸嘞——这一见我就遮脸，神神秘秘的，难道是熟人不成么？会是哪位啊？

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叛贼或者吐蕃的使者，前来沟通回纥……可是再一琢磨，这两家的重要人物，貌似我并不认识几个吧，或者只是远远见过——比方说周挚——仅仅半面之缘，就没道理躲我啊。

再者说了，你们那么多人，大可不顾人质安危，一拥而上将我等杀了灭口，又何必要遮脸呢？

尝试着开口探问。那族长闻言，转过头，与那神秘人私语几句，那神秘人也回复了几句。随即族长便正面李汲，以手抚胸施礼道：“请先宽放了小儿，随我身后这位先生去……”

李汲一皱眉头：“你当我是傻的么？！”

族长却道：“若旁人是断然不敢的，若是大唐勇士李汲，世间岂有他不敢之事啊？老夫承诺，只要宽放小儿，必不加害足下与其他唐人。”

李汲心说果然，确是认识之人。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那个神秘人，就其高挑的身量，约略有些印象，却一时间回想不起来是谁……要不要跟他先走开几步看看呢？口头一句承诺，必不加害，便要李汲宽放人质，还要他跟着那神秘人去，这事儿就很不合情理，很没有道理啊。但唯其无理，或许倒说明对方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吧。

终究他不可能一直挟持人质不放，总需要有个落场的台阶，原本是打算唤来族长，以言辞挑问，探查回纥方面的动向，得着确信后再领着部下杀回唐土去。可是如今他对那族长的兴趣，却还不及神秘人的一半儿，抑且隐约觉得，破局的关键，便在那神秘人身上。

看族长跟此人对话的神态，貌似此人身份不低啊，则我虽然释放手中人质，若能拿住此人，或许能够得着更确实的讯息吧。

因而略略犹豫了一下，便喝令众人：“都在这里等着，不可妄动。”随即缓缓催马，朝那神秘人靠近。那神秘人貌似并不敢直视李汲，见状一带缰绳，便朝侧面驰去。

族长忙道：“请先放下小儿。”李汲貌似很随手的，便将手中那年轻人朝族长掷去，族长双手来接，却当不得李汲力大，竟然“啊呀”一声，环抱着儿子，一并跌落雕鞍。

李汲手中一松，旋即双腿便磕马腹，瞬间加速，直朝那神秘人冲将过去。那神秘人仿佛身后长有眼睛似的，也忙加速，二人一逃一逐，眨眼间已在两箭之外。

李汲叫道：“汝究竟是何人，欲引我往何处去？！”随即一拍腰下刀鞘，“啪”的一声：“若还不回话，休怪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