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能感受到咫尺之间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颊侧,又带着些冬日的微凉,交织成冰火相碰的幻觉,令我浑身僵滞不得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罢手,只冷呵一声,阔步朝外:
“醒了便起来干活,朕宫中不养闲人。”
尽管青栀体贴地多给了我几日休息时间,我却一点儿也不敢含糊,将将能下地便重新回到季桓身边侍候起来。
我没有忘记他那句“朕宫中不养闲人”,也没胆量试探他的底线,好不容易又捡回一条命,自然比以前更加珍惜,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顺着他的意思来,好歹能活得久一些罢。
近日阳光消散,天气越发寒凉,风雪也大了许多,尤其晚间时,冷风呼啸,吹得枝丫喀嚓作响,刮在脸上,更如冰刃般刺骨。
下半夜轮到我值守,接替过青栀的灯笼,又听她嘱咐了几句,长廊上便只剩下我一人了,雪花不断飘落,寒风更是凛冽,我裹紧身上厚袄,不停地搓手哈气取暖。
忽而感觉喉咙一阵涩痒,我连忙捂住口鼻,只发出轻轻几声闷咳。
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其他缘故,自落水之后,我旧症复发得格外频繁,时不时便想咳嗽两声,每每吃了益清丸才能好上一些,可益清丸数量有限,若照这么用下去,原本能够上一年半载的药丸不出一月便会被耗个干净,故而很多时候,我都舍不得服用,总想着或许忍一忍就过去了。
长夜深深,除却疾风劲雪外,再无其他声响,我几乎遮去自己大半张脸,待到感觉好些后,才敢慢慢松开,却在抬眼的瞬间,泠然惊起。
季桓不知何时已站在门檐处,玄黑貂裘内只着了件白色里衣,灯笼里摇曳的红光映照出他刀削般冷硬的轮廓。
我有些慌乱地跪下:“打搅陛下清梦,奴婢罪该万死。”我着实没想到这样细微的声音也能被他察觉,眼下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顿罚是免不了了。
我伏身于地等了许久,最后却只听得极为清冷的两字:“进来。”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内里,我怔愣了稍许,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是吩咐我进殿,一时忐忑不已,不敢多做停留,双手撑地,起身跟了上去。
殿内暖意正浓,恰如春日般温和,热气祛走了遍身寒意,可我紧缩的身子并未舒展,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低头静静等待。
“从明日起,你去御书房伺候。”半晌后,他漠声开口。
我微微一愣,御书房虽与秦霄殿相距不远,但那是帝王日常私下务政的地方,秦霄殿也备着笔墨纸砚,可季桓多数时候都是在御书房,有几天甚至彻夜不回,也正因如此,我真正与他同处一室的时间并不多,晨时而出,日落方归,往往打几个照面,伺候沐浴就寝便算过去了。
可若我跟着进御书房,除去朝会,几乎时刻都同他在一处,这委实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陛下,御书房乃朝政重地,奴婢恐怕……”剩下的话我没说出口,原本我的身份便极为特殊--罪臣之女,废黜之后,进御书房着实不妥。
油亮的皮裘衬得他背影愈发挺拔,忽而偏首,斜侧过眉目:“你不愿?”
“奴婢不敢,只是……”
我余下的声音被突兀抛过来的裘袄覆盖,隔着厚厚的皮层,只听得他轻嗤一声:
“你以为,你有资格说愿与不愿?”
是的,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