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宫里禁军虽抽调走了大半去捉拿罪犯,可李大人却留了下来,牢牢把控住宫中局势,没让其他人,尤其是长公主有机可乘,要不然朝凤宫哪儿能这么安宁?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明竹下意识回头,只见来人一袭深蓝锦服,即便隔着帘账明竹也能分辨出是谁的身影。
她赶忙放下手中湿帕,起身撩开纱帘,对着那人福了个身:“奴婢见李统领。”
李恪步子极轻,踩在细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娘娘还没醒么。”
明竹无奈地点点头:“奴婢日夜守着,也不见姑娘转醒,奴婢只是担心姑娘的身子骨承受不住。”
李恪剑眉紧蹙,半晌后越过她走向床榻:“你稍事休息,我来照顾吧。”
明竹原本有些犹豫,因为徐大人特地嘱咐过,让她贴身守着姑娘,但李统领与姑娘青梅竹马交情深厚,想来是不会害了姑娘的,于是便顺从地福身退下了。
李恪坐在床头,凝着那人苍白的睡颜,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抬起,将要抚上她面容的瞬间,却猛地攒握成拳,最终徐徐放下了。
时至今日,她与他愈行愈远,倘若储君顺利即位,她便是皇帝生母,宫中太后,他们之间也只剩下君臣之别了。
其实早在常冀换防那夜,他就隐隐约约猜出了些什么,之后一连串的事情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后宫朝堂的惊天巨变闹得整个京都鸡犬不宁,几股势力争相斡旋,党同伐异者数不胜数。
父亲眼看乱局难免,却是岿然不动,足足告病半月,拒绝参与任何纷争,至于他……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宫变之日疑点重重,大家心里未必不明白,只是各怀鬼胎的人太多,加之徐吟舟形式上的功夫做的实打实的好,可谓是蓄谋已久,赢得了大多老臣的支持。
父亲年事已高,显然不愿再趟这趟浑水,原本也是打算辞去职务,避避风头,可一想到她还在宫内,被人利用当做争权夺位的工具,风雨飘摇之下不知能安然几时,他便夜不能眠,故而前几日徐吟舟以辅政大臣的身份命他入宫护卫时,他亦无二话,反倒顺水推舟,连夜率人入驻宫内替换掉了常冀。
现如今常冀率大批禁军在外捉拿“罪犯”,宫里倒成了最冷清的地方。
他们究竟打着罪犯的名号捉谁他自然不得而知,不过常冀身为副统领,徐吟舟授予他号令禁军之权实属僭越了。
“李……恪?”
忽然间,耳边传来蝇蚊一样的细喊,李恪低头一看,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真的是你……”
上官梨犹自不敢相信,这段时间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许多人许多事,可到了最后,李恪竟手握一把长剑,自刎在了她的面前!
“娘娘。”李恪敛下眸中闪烁出的光亮,沉声有礼道。
上官梨思绪渐渐回拢,又瞧了眼左右,动了动干枯的嘴皮:“你怎会在这里。”
自从那日宫外分离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了,唯一的相见,还是在梦中,可他却当着她的面自尽身亡!
“卑职奉命巡守六宫,保护娘娘。”
上官梨挣扎着起身:“奉命?奉谁的命?”
李恪顾忌着君臣之礼,手悬在半空中几番欲行又只,最后终是托扶住她的腰身,堪堪与她并肩而坐。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将一旁紫金炭炉烘着的的瓷盅端过来,“娘娘刚醒,身体虚弱,先喝些粥吧。”
上官梨却是不理,扯住他伸过来的臂膀:“是徐吟舟对不对?”
李恪微微垂头,抿唇不语。
“李恪,你禁军统领,不必听他号令,日后但凡牵扯到我与储君的事,都切莫沾染,”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的缘故,她气息很是虚弱,每个字都说得极为用力,言辞更是近乎恳切:“你明白了吗?”
李恪握着瓷盅的骨节上青筋凸显:“你想让我明白什么,上官梨。”
他缓缓低头,直至与她只剩咫尺之隔:“所以,你宁愿相信一个心机叵测的外臣,也不愿看我一眼吗?”
上官梨仿佛在他幽沉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就这样静视良久后方才道:“李恪,你是铁骨铮铮忠臣。”
她音色极轻,如同耳语,气息如羽毛般拂过他颊侧,竟令他有片刻的怔忡。
却在这时,帘外蓦地响起另一个温雅的声音:
“姐姐,李统领,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