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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武元年,腊月十四。
清晨。
零星的碎雪飘零而落,将冰冷的大地罩上一层雪白色的薄雾。
兰摧城东郊外,偏离官道三十里的野地。
地面寸寸龟裂,如同蛛网一般遍布裂纹。
在参差不停的地面上,还有碎石、焦土、以及碎木等混乱铺排,呈现出一派狼藉之状。
焦黑的土圈边,一只修长的手掌捻了一把土,掐在手里掂量一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找错人了。”
他站起身来,手搭凉棚目测远方。
他一身青衣,在这寒冬时节看上去颇显单薄。
一头天然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天生碧眼双瞳,看上去妖异之际。
在那碧眼双瞳的诡异眼瞳之中,仿佛能看到一条盘踞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
如此奇特的外貌,可谓是天下罕有。
所以,但凡是有一些阅历的江湖人,都能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将他认出。
金发青龙影,白虹贯日戟……宗师谱现排名第十六。
北固山门门主炁清师姑武道修行的嫡传大弟子,公衍。
虽然出身北固山门,却一天吞黄道学都没学过。
放眼北固山门上下,万余子弟,他是其中的唯一人。
从出生之时,他就因为生而有异,在襁褓之时就被父母遗弃在了北固山脚下。
被北固山门的一个小道童捡了回来。
上一代北固山门门主见到这个长相奇特的孩子之时,便说:
“不凡之人,必以奇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寿。”
“此子未来必大不凡也,老朽不配为其师,北固山门上下无一人配做其师。”
“待到来日有大德大能之人出现,再传授他修行一道吧。”
所以当即下令,不准任何人传授其道学。
小公衍最奇特的不仅仅是他的相貌,还有他自从生下来后便不哭不闹。
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正因为他非常乖,不爱招惹任何现实,所以颇得崇尚道学自然之道的师兄们的喜爱。
儿时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山门的师兄们对他都很照顾。
可一直到了八岁,他都未发一言。
山门中很多人都担心这孩子不会是个哑巴吧……
直到那一年。
九岁的公衍遇见了比他只大了六岁的炁清。
炁清是跟随万全观一位长老前来北固山门与北固山交流道学的。
并非是山门中人。
公衍只看了炁清一眼,他就小跑到了炁清的身前,直接跪倒,口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是山门中人第一次见到他开口说话,没想到说的却是这种荒唐话。
无论是年龄,还是能力,十五岁的炁清都不像是能够担当师父的人……
当时山门人都以为公衍只是在开玩笑,尚为少女的炁清也被吓了好大一跳,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此以后都不敢直面公衍,只要看道他的影子全都绕着走。
但他似乎并没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玩笑,反而非常的认真。
只要见到炁清,就会毫不犹豫、毕恭毕敬的跪倒在炁清的身前,行拜师大礼,郑重至极。
而炁清不在的时候,他也不追,也不说话,就是枯坐在一个地方干等着。
一直在等待这炁清。
小姑娘被吓得更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事情越传越大。
很快就传到了老门主的耳朵里。
老门主一听,这还了得?
立刻派人把炁清和公衍全都叫了过来。
结果他只看了炁清一眼,便说道“唯有此女,才配做公衍的师傅啊。”
他当即要求要炁清收了公衍这个徒弟。
炁清哪敢这么稀里糊涂的收徒啊……
可经过老门主与万全观长老的一番交流之后,长老不仅同意了炁清收徒,而且还找来炁清谈,希望炁清能够在北固山门进行修行。
炁清与只比她大了一个月的炁荣虽无血缘关系,但自小便被送到了万全观中,当时都患了先天性的疾病。
是被这位万全观长老收留、救治,才有了生机。
炁清心中是把长老当作主心骨的,对长老的话自然言听计从。
所以就这么留在了北固山门之中。
炁荣的母亲乃是北固山的棋师阮桃,也是北固山门二把手,副门主。
闺女的病治好后,自然是也要将闺女留到自己身边的。
所以她们便一起留了下来。
炁清是个无父无母的身世,后来认作阮桃为义母。
就这样,年仅十五岁的炁清莫名奇妙的多了一个跟班一样的小徒弟,以及一个陌生但却贯穿她几乎大半个人生的宗门。
时至今日,百年时光匆匆而过。
姐妹二人,一个成为了瑞雪城的城主夫人,堪称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一个则成为了北固山门的今代总门主,天下宗师谱常年的前五,炁清师姑,天下最强者之一。
而这位当日一言不发,长相奇特的公衍,则成了北固山门的门面之一。
虽然他现在的排名堪堪排进前二十,但那是因为他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出世了。
所以排名一直在下滑。
十年前,公衍可是排在阴阳人车晟前面的大宗师……
世人都疯传公衍有“师父情节”,只要师父在的一天,他就不会离开山门。
所以要提起谁是天下间最喜欢固守一隅的宗师,恐怕就是这位公衍了。
不争名不逐利,不贪财不好色。
从不下山。
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
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当初老门主会给他“无人配做其师”那么高的评价。
但今天。
这位金发碧眼的碧眼青龙公衍却下山了,而且来到了这万里之外的大靖国土之内。
他目视远方,脚踏焦土。
眼神微转凌厉。
他心中暗道。
“那个叫秦衣的,到底在哪里?”
“兰摧城似乎出乱子了?但愿他别死。”
“他死了,师父会难过的吧。”
眨眼瞬间,他的身躯如同瞬移一般朝着远方的官道飞速闪去。
速度快到几乎肉眼难见。
背后跟着一连串的残影没有消散。
但他的脚步看起来却迈的很慢很慢。
……
在他走后不久。
又一个人站在了他刚刚站的一片狼藉之上,头戴兜帽,身披黑衣。
低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很明显是战后余骸的场景。
他缓缓抬手摘下兜帽。
露出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庞,正是秦衣。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似乎是经历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正处于呆滞之中。
但当他细细打量四周的时候,终于从呆滞之中反应过来。
神色变得认真、凝重起来。
他观察着四周,捏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看起来,战斗爆发的时间不长,应该是昨夜到今晨天光初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