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朝夕之争

伊莎贝拉更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在客厅里，投影设备自动打开，放映出金字塔一样的图形。金字塔顶端只有一个词“阿尔法菌群”，向下画出三个分支，第一个分支写的是“西格玛型”，再向下又分出I型、II型、III型三个分支。这一条分支都为实线，另外还有两条虚线分支，写着“β型”和“伽马型”。

西格玛型是众妙从菌群中成功培育出的第一类菌种，具有相当的稳定性和可引导性，是林悦余和容小真合作的产物，也一举奠定两人在全球的菌群领域的权威地位。根据西格玛型的基础液，进一步培养出I型、II型、III型三种原液，分别侧重肌肉、骨骼和脏器三种调制方向。

但是，后西格玛时代的研究方向，两位堪称天才的女人却产生严重分歧。

林悦余提出“β型”方案，主张神经系统调制方向，这一条路从全身神经系统开始，再到神经中枢，最后直达大脑。是将从物质领域切入精神领域，将通过菌群挖掘人类最深不见底的能力。容小真则针锋相对的提出“伽马型”理论，从基因交换入手，再到基因融合，乃至于百无禁忌的随意编辑和创造基因，容小真声称，最终将通过菌群实现地球生物史上最辉煌的进化历程。

“林悦余根本不相信基因交换的那一套。阿尔法菌群表现出的生物性极其微弱，它的存在目的，跟其他生物不一样，绝不是为了最大可能延续和保留自身遗传物质。容小真还继续用病毒进化史的那一套理论，认为菌群也会乐意把自身的DNA融入人类的遗传物质，然后像个寄生虫一样，靠人类的种群延续来保证自身遗传物质永不消亡。”

投影装置上出现一条成对出现的染色体，本初做过功课，知道这是人类的第6号染色体。

“来看看它，跟它的那些兄弟一样，一整条染色体里的基因，只有很少的部分是转录子。只有转录子才有资格转录成相对应的蛋白质，其他大部分基因都是完全没用的内含子。

“这些内含子大多数都是在上亿年的进化过程中，被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病毒、细菌们硬塞进来的遗传垃圾！没错，它们是成功把自己的遗传物质传承下来了，可如果把DNA当做生物，它们根本就是一团行尸走肉！

“可菌群的DNA非常活跃，每一段都有实际意义，功能性强大，对于转录环境也有极其苛刻的要求。它的目的性太强了，完全不符合生物自然进化的规律。即便把它当成一种生物，它也不会甘于碌碌无为的成为杂碎一样的附庸。”

本初抬手示意伊莎贝拉停顿一下，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如果顺着这个思路，那么林悦余和容小真对于菌群的最终培育方式也会出现分歧——基因路线意味着菌群那些霸道的DNA可以直接写入人类的染色体里，那么通过人类正常的亲子遗传就能实现培育目的。可如果是林悦余的方向，她偏向于认为菌群是“人造”之物，最好的培育办法当然也是人工选择。而人类繁殖一代少说也要十几年，单从效率方面考虑就不可接受。

不对，这里涉及到的，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能与不能的问题。

“林悦余坚持相信，菌群的出世一定有更深层次的逻辑，甚至将动摇生命存在的基石。除了人类，在她们的实验名单上，其他任何生物身上都无法激活菌群活性，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人类会独得青睐？人类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从构造上说，是人的大脑，可人脑也并没有那么独特；而从形而上的角度说，则是‘自我’。”

——什么是“自我”？

本初忽然想起一种说法：自我，是一切意识的总和。

“她把你当成是最好的样本，希望在你身上找到‘β型’的突破口。我猜，她还相信，一旦证实‘β型’的猜测，就连菌群难以培育的难题，也会一并找到解决方案。”

她看中的，到底是自己的什么？值得在自己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难道仅仅是出于女人的直觉？

本初有点儿自嘲的想：我可是一个连边缘都几乎一片漆黑的黑洞，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没有一点光线能照射进来——你可小心点儿，站的太近，可是会一头栽进去的。

伊莎贝拉接着说：“不过就在今天，容小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她似乎从之前运回来的那具尸体身上找到了灵感。也许，她的‘伽马型’猜测即将成真。所以林悦余坐不住了，她要你陪着她压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