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一次离别

“这有点麻烦，要不我再开回去吧？”阿力说道。

“不用，都开出这么远了，其他人还想回去睡觉呢。你在路边停一下放我，我给他们送回去，路我都认得。”

阿力把车停下来，看着黑漆漆的外面，有点不放心。李茉莉笑道：“就这么点儿路，你还怕什么？”她凑近阿力，又小声说：“其实我偷偷带了把手枪呢。”说完冲他嘻嘻一笑，就跳下车去，向车上众人挥了挥手，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这里距离那片废弃厂房好几公里，其实也不能算近，何况送完钥匙之后她又怎么回来？李茉莉只是想找个独处的借口罢了，当然，她也并没有一把手枪。那种莫名的慌张感并没有减退，就像心里钻进了一条小蛇，怎么也驱赶不掉。她想快一点回去，却又有点害怕回去，因此速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路上花了足有一个小时。

厂区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长草随风乱舞，更像是披着夜色的鬼怪。她发现义士团的那辆车还停在老地方，也有其他帮会的车散落在厂区里。她蹑手蹑脚的走近那间大厂房，轻轻推开门，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完全漆黑一片。

慌张感一下子强烈到了顶点，转化成一种噬人的恐惧。

她慌乱的撞开门，四下摸索，从前走到后，可厂房里真的空无一人。风从破碎的窗格间灌入，发出呜咽的声响。她被脚下的东西连续绊了几下，向前扑倒在地，恨恨抓起脚下的东西，却是几片肮脏的草席，又被她恶狠狠的扔出去。

“不行，我得冷静点儿，别自己吓自己。”

她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脸，用形意拳的诀窍调整呼吸，渐渐恢复平静。她想起来，那个执法队成员有说过，厂区里有交易，“一定是都派去交易地点附近，执行任务去了。”

这个厂区确实很大，李茉莉所在的只是一个分区，一样规模的厂房就有十个以上。她很疑惑，这么大的地方，为什么荒废成这个样子？稍作投入，这就是个不错的居住区，条件会超过寨子一半以上的地方。她小心的趟过一片片野草，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今晚的月色暗淡，黑暗中一片影影绰绰，她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对的，只能冲着建筑最多的地方去。

猛然间，左前方响起一记枪声，李茉莉猛地打了个冷颤，全身寒毛倒竖。

枪声？不是说，不能有丝毫枪声，影响到交易的客人吗——

李茉莉开始狂奔，向着枪声的方向狂奔。

然后，她渐渐听见嘶喊声，起初只是依稀可闻，几十秒后，就演变成远处鼎沸的人声。野草太高，不适合奔跑，超越常人的柔韧性和力量让她不至于摔倒，还能保持一定的速度，胸口的伤处在隐隐作痛。

她能看得见光亮了，那是强力手电反射几次后的余光。前面是一片人造建筑包围的洼地，也许曾经是厂工的活动区。再有50米，她就能跑出野草区，到达建筑与建筑之间的空地，再往前就是那片洼地。

她没有停下来，现在能听清那确实是嘶喊声，从许多个男人粗糙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里面仿佛有愤怒，以及某种虚张声势、如同野兽示威般的吼叫。

忽然，前方的草丛中跃出二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身手敏捷，踏着统一的步伐向洼地奔去。与此同时，洼地上猛然腾起一片接着一片爆炸的火光，爆鸣声响彻天际，连李茉莉都感觉到隐隐灼热的气浪。

黑衣人们毫不犹豫的往火光里冲去。

李茉莉像是撞上一面看不见的墙，骤然止步。

火光映在她的双瞳里，如同显形的魔鬼。她猛地跪倒在地，上身挺立着，被一股仅存的气息支撑着。就这么片刻，她垂下头干呕起来，泪水、鼻涕、胃液放肆的流淌，她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伤口的隐痛变成剧痛，可还是有什么堵住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呕到嘴里发苦，她捂着自己的嘴，撑起上身。火光中传来哀嚎声，时断时续，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从爆炸中幸存的男人们被陆续斩杀，倒在灼热的血泊里，有的沉默着死去，有的发出最后一声惨叫。随着时间推移，男人们被杀戮干净，场中的黑衣人越来越多，竟开始互相厮杀，并且陆续有声线粗犷的枪声穿透长夜。

“呼吸，呼吸……”李茉莉喃喃自语，涣散的瞳孔渐渐重新凝聚。沉闷的“呵！”了一声，一口浊气喷出，她站起身来，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她才跑出十米，一道黑影从斜前方掠过，和她撞在一起。两个人滚成一团，压弯了无数野草，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李茉莉被压在下边，一道冰冷的金属贴在喉间。

“咦？怎么是你？”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放我过去！”李茉莉死命挣扎着，身上像压了一座山，纹丝不动。

男人厉喝：“你不要命了吗？”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有种杀了我，对！把我也杀了！”她的喉咙已嘶哑，挣扎的越发猛烈，好像一条濒死的鱼。

她听到男人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被他猛地拉起上身，脑后被他的手掌击中。昏迷之前，她隐约听见，比之前更加密集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