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顿轻轻颔首。
“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萨格露丝一怔,没等她回答,林顿便自顾自说道。
“她死的很壮烈,很凄美,很......孤独。”
“五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中,熔火国度松散的城邦制度在帕伦克军纪严明的皇家卫队面前不堪一击,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熔火国度全境。”
“——除我们脚下这座花园。”
“这里,是整个熔火国度,唯一没有被黑暗笼罩地方。”
萨格露丝怔怔道:“是因为魔女誓死保护自己栖息地吗......”
“不。”林顿摇摇头,“是皇家卫队的指挥官亲自下达的命令,禁止所有士兵踏足这片花园。”
“为什么?”
林顿澹澹笑着,目光飘向远方描绘着斑驳光影的白云:“萨格露丝,你在知道自己的阵营注定会输的情况下,会拼死反抗,为了国家.......或者是你现在的阵营,燃尽最后一滴鲜血吗?”
“我会!”萨格露丝坚定答道。
真理会几乎可以说是拯救了她,为之付出一切,对她来说不是必须,而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林顿又问:“假如你有家人呢?”
这下萨格露丝犹豫了:“如果有的话,他们......会理解我的。”
“那......如果你的信仰在你们被击倒时,你们向她祈祷时,也从未出现过呢?”
“......”
“如果她也放弃了,甚至让你们放弃抵抗呢?”
“我......”萨格露丝咬着唇,死命摇头,“不可能的,我主从不可能抛弃我们。”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没有家人,但她真有信仰。
林顿笑笑,说:“当领导者也选择投降的时候,所有人的反抗都失去存在的意义。”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红莲魔女在已经溃败的战场上,将自己毕生开的最美的花为她的国家献上,然后在注定的循环中,凋零。”
“没有人愿意去收拢她的花瓣,没有人愿意为她枯萎的枝丫浇水,没有人......愿意去触碰她。”
“那时的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充满了不详。”
“最后,她回到了她呆了一辈子的花园,身上还带着无法褪去的红莲之火。”
林顿的脚步终于停下。
在这段并不长的小路上,他却走了很久。
可即便再不舍,生命的尽头始终将会到来。
红莲之花开得再美丽,也终有一天会迎来凋谢。
他垂下眼帘,双手合十,嘴唇轻轻启合。
“在月光之下,我们时间到了;”
“在月光之下,我们飞向天空;”
“在月光之下,我们闭上眼睛;”
“在月光之下,我们,休息吧。”
男人语调有些古怪,不像是现在人们拥有的发音,声调微微起伏,彷若正在唱诵一曲古老神秘的悠远歌谣。
而就在最后一枚音符落下的刹那,萨格露丝脸色巨变。
周围空间悄无声息地闪烁起大片大片的雪花之影,下一秒,雪花骤然破碎,撕裂花园中一切破败,拖入黑色深渊。
周围的寻宝人冒险家脸上满是难以理解的惊恐,而在下一瞬间,巨幅阴影幕布吞噬了太阳,整座花园在此时此刻,彷佛沦落于永恒的黑暗深渊!
人们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遮天蔽日的幕后黑手,可当真正窥得对方全貌时,他们除了跪下,无法再做出任何举措。
那是一头龙,一头拥有四只翅膀的黑色巨龙!
它的体长绝对超过百米,浑身充斥着死寂的鳞片连太阳都无法在其上留下印记;双目空洞,没有眼珠,但其中流淌着黑金色的闪电之光摄人心魄,比任何颜色的童孔都要更具有威势!
【死寂之龙·达特萨伦斯】
它的等级是——九十二级!!
与它相比,林顿曾经见过的苍白骨龙只能说是小白蚁,随便一巴掌就能拍死。
且这头死寂之龙是真真正正的完全体,而不是像骨龙一般的半残,它完完全全拥有能够毁灭一座城邦的实力。
现在,只要它想,花园里所有的入侵者都逃不过它的追杀,甚至曾经来过这里的人,它都会一一抹除!
但它没有第一时间有所行动。
它看向花园深处,悄无声息出现的一座小木屋。
那里,身负烈焰的少女正带着微笑看着它。
她那总是带着香味的长发早已不见,双臂也已经掉在来时的路上,连绝美的脸颊此时都被烈焰灼烧地焦黑,一片一片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化为黑灰。
但即便这样,它依旧能看见,她是在笑。
“小家伙,我要走了哦。”
她轻声说。
或许她很想伸出触摸一下这只陪伴了自己数百年的伙伴,但即便她的双手还在,可能也只是象征性地抬一下。
被烧到,会痛的......
“滴答——”
是水低落的声音。
她摇摇头,黑灰随着她的动作升起一蓬又一蓬,但她没有在意,只看向试图用泪水熄去她身上火焰的黑色巨龙。
“别哭了,我的魔法已经涉及最深的神秘,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我也没有需要送玫瑰的人,再活下去也只是等死啦。”
她调皮地笑了笑:“这时候我是不是该庆幸,我是无法爱人与被人所爱的魔女?”
“话说回来......他们应该对我违背神灵意志的举动很震惊吧,因为他们一直以为我是白魔女来着,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每个黑魔女都是从白魔女开始的......不过也不可惜,亵渎神灵给我带来的力量真的很棒!可惜你没见到我最后画出来的红莲,超级美的哟!!”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似乎想把从有记忆开始,所有映在脑海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复习一遍。
只可惜,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闭上嘴,悄然回头。
如来时一般,她的身后空无一物。
少女脸上的明媚笑容逐渐谢幕,取之而代的,是隐约闪烁着的,难以言喻的落寞。
“喂,小家伙。”
“你说他们,能赢下这场战争吗?”
“他们,能重新获得和平吗?”
“他们......”
“会记得我吗?”
少女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轻轻唱起早已离世,连面容都记不太清楚的母亲为了哄她在深夜安然入睡而创造的柔美歌谣。
“在月光之下,我们时间到了;”
“在月光之下,我们飞向天空;”
“在月光之下,我们闭上眼睛;”
“在月光之下,我们,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