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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日头渐渐西落,这北境的太阳本就不烈,又已经是深秋时节,雪早已是隔三差五地在下,这时候更是冷得非常。
狄秋在门口说话的这些工夫,机关师们已经走得只剩老许一人,正是满头大汗地在栾雪儿的脸上捏着什么。嘴里还不住地叮嘱道:“不常易容的人,忽贴了这么多东西在脸上定是不舒服的,你若是觉得痒也切莫去抓,否则一碰就掉了。”
“嘻嘻,好像许多蚂蚁在脸上爬,真好玩。”栾雪儿似没把老许的话听进去,只是兀自觉得有趣。
逼得老许只得郑重对她姐姐说:“冰儿姑娘,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还要记得你俩扮的是老妪,不是年轻人,举止神态也要学得像模像样,否则还是会被察觉出来。令妹调皮惯了,可不能在路上也这个模样。”
“先生教训的是,我会照看好我妹妹的,您且放心吧。”栾冰儿答应道。
老许瞧着自己眼前的这两样“作品”,蓦地叹了口气,旋即加紧了速度,将栾雪儿的易容完成。紧赶慢赶之下,总算是在城门还未关上之前将手底下的活完成。
云眠霞见众人已经准备停当,也随着收拾了些行李,冲狄秋道:“我们几个要一起走吗?”
“不了,你且先走,我后面就来。”狄秋道,说着又摸出当初姜水心送给自己的令牌递到云眠霞的手中,“南边出去再行就是京城,你们且先去找姜姑娘。”
云眠霞接过那令牌,却是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安排?”云眠霞何其了解狄秋,倘若他后头就要跟来,那何必把令牌交给自己,等会和之后一道过去不就成了?
“你别多疑,宋老前辈还在漠城里,我因为怕凌绝顶找到大伙儿,所以先一步回来报信,还没来得及和他知会一声。现在大家都走了,他如今情况如何还不清楚,我总该去落实一下才放心”狄秋解释道。
云眠霞一听,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断没有这么简单。连忙道:“那老酒鬼功夫何等厉害,与我师父也是平起平坐的,你却担心人家做什么?依我看,就一道走吧。”
“这……就算是宋老前辈没有安全之忧,但我总该去和他道个别,于情于理也是应该的。”狄秋见云眠霞纠缠得紧,眼看时辰又不早,已经有些着急起来。
却不曾想,那栾冰儿听狄秋这么一说也掺和进来道:“若是道别,那带我也去吧。要不是宋老前辈的帮忙,只怕现在我还昏迷不醒,我当当面好好谢谢他才对。”
“你们……”
“你们够啦!”狄秋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却被宁俊涛一番抢白,“狄秋有他自己的安排,我们只管先走就是。你们身子骨都虚得不成体统,却还跟着去做什么?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连累了狄秋?”
这狄秋不只是要去寻宋吞酒,宁俊涛是知道的。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狄秋嘴里听到一回儿子宁勋的消息,要是让这俩妮子搅和了,怎可了得?
而云眠霞被宁俊涛一激,顿时不服地站起身来:“哪有的事,我才没有……”这话还没说完,云眠霞又一屁股坐倒在了凳子上,想是那兰花的寒性未除,还有残留在体内。
“你瞧你,却还这么爱逞强。”狄秋连忙上前拉住云眠霞,不等她辩驳什么,只是安慰道,“你就放心和大家去吧,我与送老前辈见一面就来。再耽搁下去,等到城门关了,你们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云眠霞瘪了瘪嘴,一副心不甘请不愿的模样:“那你呢?要是那老酒鬼一时间见不到,那等城门关上,你不是也出不去了吗?”
“笑话,以我的轻功,那区区城楼还是上得去的,且还用担心我吗?”狄秋笑道。
这话已至此,云眠霞实在已经寻不到理由不走,只好叮嘱了几句小心。而栾冰儿素来乖巧,见狄秋说话的意思,断不只是告别这么简单,但自己也不想教他为难,于是也道:“那恩公你一切小心,我们这就走了。”
“好,不过冰儿姑娘,有一事我却忘了对你说。”狄秋忽然正色道,“以后却别老是恩公恩公地叫我了,若是不弃便叫我狄秋就好。”
“那怎么成,恩公的大名,我们姐妹俩可万万不敢称呼的。”栾冰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欣喜。
云眠霞见栾冰儿这般诚惶诚恐,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你却太高看这臭阿和了,这有什么不好称呼的。要是狄秋你叫不惯,那就和大家一样叫狄公子,也算得上抬举了。”
“这……”栾冰儿本还有些高兴,若是脱了这恩公的名号,那自己与狄秋之间也不用时时刻刻记挂着为那恩情所累,算得上关系更进一步。但若是换了狄公子,显得生分不说,深知还与大家一样,也作了朋友关系?
“罢了,罢了。”狄秋见栾冰儿为难,虽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见其不愿那般称呼,也无法取强,只好道,“就叫我阿和吧,与云娘一样,只是我却不臭,我可是爱干净的人。在江湖上我的名字实在敏感,叫我阿和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栾冰儿闻言,顿时愣了一愣,眼看自己能与云眠霞一样叫法,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当即不假思索地改口道:“那我尊恩公所言,叫你阿和公子。”似乎,生怕那云眠霞有异议。
宁俊涛瞧着这俩女人明争暗斗,心中只是摇头想笑,但横竖是把这“名分”给定下了。几人匆匆收拾了细软,便在老许的带领下出了草庐。
狄秋告别了大家,直目送他们往南边去了,这才又复往言北辰下榻的客栈奔赴。但说来蹊跷的是,自己分明易了容,在那言北辰窗外偷听的时候,却这么容易教凌绝顶给认了出来,这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狄秋还是十分信任老许的技艺,所以没有动脸上的易容。寻到间隙,在一户人家门前的晾衣杆上偷了件袍子和灰色狐狸帽穿戴了,又往脸上贴了当初在机关城里买的胡须,这才敢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等走近了客栈周遭,狄秋先是在与宋吞酒先前约定的小巷里四处看了看。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甚至连记号也没有瞧见。
“想必宋老前辈已经是脱身了,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倒没有必要一定去寻他。”狄秋心中暗道。
眼瞧着天色擦黑,这时城门应当已经关了。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再等不久只怕就要有宵禁。想到这里,狄秋不得已再动身,往那客栈的大门走去。
先前那一趟,因其露了行迹,北极门的弟子已经增加了防备,四处窗台都是洞开,连走廊和外头都有人放着哨。即便这天气冻得人发抖,但所有人却都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狄秋装作行脚的商人,进到客栈以后就连忙装模作样地喊来小二道:“先上一壶温好的黄酒,再来些下酒菜让爷松松筋骨。上好的客房也马上备下,教后头烧了热水送进屋去,爷用完饭以后就要沐浴。”
“好的爷,小的这就去安排。”小二连着答应了几声。
但狄秋却不急着让他走,而是将两块九八色的银饼子往那桌上一扔:“今儿个刮的是西风,房间给爷安排到东面去晓得了吗?还有,那酱牛肉要烂乎些,不要太多蒜。浴桶底下要刷干净,枕头芯不要棉花,要羊绒的。这些价钱我都熟,钱你拿去使,找头只管明日再说。若爷住得舒坦,少不了赏,但要是不舒坦,你这店里的压剪和戥子且少不了麻烦的。”
绕是狄秋曾经还与宁俊涛合伙盘了一间客栈,纵然才不过几日的经营,但客栈里头的把头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小二听狄秋吩咐顿时了然,这是个精细人,自己绝蒙骗不了,更是客气起来。将狄秋的要求一一记在了心里,接过那两块锃亮的银饼就到后面忙活去了。
大堂里头的两个北极门弟子,虽被命令严加看守,不让形迹可疑的人混进来。但见狄秋这副模样,既满充阔气,又斤斤计较,端的十足的商贾气。便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开始瞧了几眼,后面便不关注了。
狄秋坐在大堂里头,心满意足地用过了饭,自知已经瞒过了北极门的耳目。便伸了伸懒腰,让小二引了自己去那客房。
且别说这小二还真的识趣,竟真给狄秋找了东面的一处地方。里头不仅烧着热炕,还点上了沉香,一大桶热水也更是熏得整间屋子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