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用来读的。”江折柳甚为奇怪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理所当然之事,“这些民间话本的封皮都很直接露骨,我在凌霄派收藏话本,若让弟子们看见了,岂不是会让年轻弟子心生好奇、耽误修行?”
江折柳说得太平静正常了,仿佛没觉得自己的谨慎考虑有什么问题。
闻人夜一时卡住,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后便听到江折柳语调清淡地道:“过了晌午,我去温泉沐浴。劳烦好邻居照看阿楚跟常乾。”
闻人夜注视着他单薄的身躯,鬼使神差地道:“好邻居觉得,还是你更该有人照料,看起来一推就倒。”
一推就倒?
江折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随意道:“摔倒了我就不起来,讹你魔界千万灵玉。”
他只是一句调侃,没想到却在下一刻对上了一双深紫色的眼眸,直接且执着地注视着他,好像真的上心了似的。
“……千万灵玉就可以吗?”
江折柳稍稍一怔,觉得他靠得太近了,低头掩唇轻咳了一声,掩饰对方的气息纠缠过来时,沾在手背上稍显不寻常的温度。
“玩笑你也信。”
他的声音一向都冷淡,只有在偶尔说笑的几句话中才能让人感到放松和温和。但在这个时间段,他的整个人已经不再绷紧了,这种松懈之后的态度,比当年持剑镇凌霄的江折柳,平和了何止千万倍。
这只魔不退反进,感觉到对方身上孤冷清幽的寒意,像把他浑身上下的炽.烫都镇压住了,但闻人夜还是靠得更近,语声低微地道:“你说我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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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后有好几处温泉,因山上少人烟,几乎从未使用过。但之前闻人夜将这里整理了出来。
江折柳褪去外袍,只贴身一件薄衫未脱,浸在池中探查身体。
他虽无丝毫修为,但境界还在,可以内视,此刻内视躯体,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经脉碎得非常任性,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毫无规律。
修补界膜之时,要面临巨大的冲击力。他孤身前往修补,原本应有凌霄众人布阵协助,但祝无心怕走漏消息,有邪门歪道偷袭,所以最后只留有他一人协助。
江折柳被热气熏得头晕,闭着眼回想。
这是他留给祝无心的机会,也是师弟自己的选择。对方并未尽全力,导致他一夕白发,重伤至此,但这却是江折柳最容易接受的结果。
他微微睁开眼,迎着淡淡的光看向手背,注视着指腹间薄薄的剑茧,这只修行时磨破出血、再摩擦结茧的修行人的手,竟有如此苍白无色之时。
他忽然想起祝无心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进入恩师门下,因为是被领回来的孤儿,而修行却又最刻苦,夺走了其他人的风头,就总是被同门的弟子嘲笑,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种”,祝无心只有四岁,只那么一点高,偏偏冲了出来,像是一只凶得要命的小猫,把他保护在身后。
他记得无心抬起小手,捧着他的脸颊很认真地说:“折柳哥哥不要怕他们,无心保护你。”奶声奶气的,连咬字都还不清楚。
后来却是江折柳护了他半生,直到祝无心亲自选择了舍弃,不再需要他了。
从祝文渊离世托孤的那一日后,祝无心的口中就只有“师兄”,再也没有“哥哥”两个字。
江折柳只想到这里,就没有再回忆别的事。他脑海中有太多修行上的难事,但只要能够克服的事情,都称不上一个难字。
温泉的热气愈发浓郁了。他身上的雪色薄衣湿透了,贴在霜白的脊背上,水滴顺着脊柱线向下滑落。
江折柳天生灵体,并无脏污秽物,原本是不须清洗的。但他习惯沐浴,总觉得这样才舒服一些。
只是终南山泉水发热,他也跟着有些没力气,还随之犯困,熏得脑海有些晕。
直到一股存在感过强的气息从身旁出现。
江折柳勉强抬眼,见到一片玄色的衣角,便用湿漉漉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的袖口,声音很轻:“真跟过来了?”
闻人夜没说话,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将一阵提纯过的灵力注入进去,仿佛这样就能舒缓江折柳身体的不适。
“以魔体为中转,提纯灵气,你疼不疼?”江折柳稍显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随后抽回手,道,“有何不顺心事,让少尊主虐待自己。”
魔气跟灵力有所冲突,他一只魔,要给江折柳灌输灵力,只能用身躯为中转站,在天地之间提取再提纯,自然会感到疼痛,这实在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情。
江折柳收回手指,下颔压在手背上闭着眼道:“我不愿意亏欠人情,你做得已足够了。”
“既然不愿意亏欠。”闻人夜低声道,“那就耐心医治,还我一个健康无虞的江折柳。我还未跟你再次交手,跟你分出高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折柳静默了片刻,低低地道:“又难为我。”
他的手指久浸温热池水,被闻人夜的手指覆盖上时,却还透露出一股的凉意。这种寒冷之感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他的心,乃至他的身躯,都是冰冷的。
“这次,就算是欠人情,我也不会还了。”江折柳道,“你会吃亏的。”
“那就吃亏吧。”闻人夜注视着他,伸出手将一个药丸放入了池水中,“别的丹药性烈,你如今脆得像张纸,试一试这个。”
药丸进入温热水中,迅速地蔓延而开,化进温泉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