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道种被触动了。
闻人夜有分寸地放开控制。
就在他心海焦灼,元神略微恍惚之时,一股熟悉的神魂也跟着接入了进来。
这道神魂气息进入的刹那间,他被织梦师影响出幻觉的元神仿佛瞬间找到了归宿,情不自禁地与那道气息紧紧交缠。
鬼气绕转,半是蛊惑引诱地进入他的心海道境之中。
织梦师能够进入一个人最隐秘的道心之境里,却无法进行直接的伤害,因为会引起剧烈的反弹。
正因闻人夜的元神跟那道气息纠缠得太紧了。他的注意力不在何妲的身上,才能暂且顺利地让鬼气隐蔽地涉足了进来。
她专攻此道,无往而不利,可即便如此,到了如今之刻,竟然也渐感吃力。
鬼气四散开来,窥探他道心动摇上的致命弱点,却猝不及防地被拉入了一道不断循环的幻觉。
何妲的视线霎时被闻人夜心海里的幻觉取代了,她看到渺茫不清的蝉鸣鸟叫,看到到处的青翠枝叶,一切都生机勃勃。
这应该是个美丽的景象,怎么会成为一个人过不去的幻觉呢?狐狸姑娘想。
就在她疑虑的时候,猛地在视野里见到了江仙尊。
她见到江折柳一身白衣,雪发薄衫,眉宇间神情倦怠,病骨支离,连在日光之下投落的眸色都冷如薄霜。
何妲觉得他马上就要化了。这一刻,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中所想,还是闻人魔尊的所思所想。
天地远阔,郁郁葱葱。江折柳坐在春意盎然的地方,草丛嫩芽掩住脚踝,但这一切却抵挡不住他掩唇轻咳的声音,轻轻的,但又像是直接在她心上响起。
一声又一声,让人尝到未知的煎熬。
何妲见到他看向自己。准确地来说,她见到江仙尊看向了闻人夜。
江折柳注视着他,目光很温柔,是那种看待恋人与晚辈的温和,他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过多的眷恋,唇瓣微微动了几下。
她辨认出,那是“再见”两个字。
从这一刻开始,她陡然失去了五感,她眼中的天地全都化成了黑白。
什么生机盎然,什么郁郁葱葱,什么草木花香。她无法看到、无法闻到、无法听到。她的眼中只有一片枯萎,只能在发梢的震颤中察觉到风的流动。
何妲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是魔尊大人的感受,并非是她的。
但她的心也跟着闷疼,像是钝刀子割肉,一道一道。
这个幻觉不断地上演,不断地见到江仙尊走向消亡,见到远处盛开的花朵褪去颜色。
死循环。
没有出路。
直到何妲觉得自己的神智都要被这个幻觉污染的时候,幻境中陡然出现了新的转机。
“她”能看到的唯一色彩,是鲜红。唯一的感觉,是痛觉。
一般的鲜红无法呈现,只有血的颜色才能显色。
永恒不断的鲜血涌流,一道一道的血溪蜿蜒。她能从第一人称视角中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焦虑和恐慌。
何妲看着黑红的双刀插入尸体之中,看着何所似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们尊主受伤惨重,狼狈地放声大笑,满地都是斑斑点点的猩红。
她终于觉得闻人夜是个疯子了。
对方来到这里的一切表现都太正常了,让人忽略了他本身是个精神病人的事实。
后来,闻人夜不再只能见到鲜血的颜色了。还有陪伴江折柳沉眠时,对方发丝上那刺痛视觉的雪白。
接下来时不断的自控、失控、屠杀……然后再自控、再度失控……
何妲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她继续一个缺口来喘息一下,她的梦境无法编织下去。
魔尊大人的回忆本身,就是一个犹如无底洞的噩梦了。
但她挣脱不了。她只能被动地看着这一切,麻木而压抑地领略他眼中的世界,看着他用刀锋割破掌心,看到刺目的猩红蜿蜒而下。
杀戮道种澎湃涌动。
随后,这个视角迅速地拉远迁移,迅速地倒退。何妲看着闻人夜身边的人一一离他而去,不仅是江仙尊,还有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他那些因资源贫瘠而困死天劫之中的血脉同胞。
何妲难受得想要呕血,但她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凝聚神魂之力,试图编织出美丽的幻梦,可这一切都徒劳无功,眼前的景象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他的毁灭欲积蓄成海。
就在狐狸姑娘差点被魔尊大人的脑子折磨死的时候,猛地发觉了新的转机。
江折柳醒了。
在闻人夜的意识和视角之中,这个无声无风、色泽单调的世界,忽然也跟着慢慢地醒了。
亲吻唤醒触觉,低语敲响听觉,逐渐地让他摆脱了直接理解神魂波动的方法,而用正常人的方式交流。
在他沉眠的期间,闻人夜虽然能出声回应他人,但他的理解方式不同,仿佛并不是真正的“听到”。但他的五感无疑都是好用的,只是他自己的心障在不断地屏蔽而已。
但何妲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压抑到跟着变态了,即便情况好转了起来,也编织不出美梦给他,只能维持住对他神魂上的刺激,期望魔尊大人能够自力更生。
随后,“她”见到了江仙尊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去解衣带的边缘。
狐狸姑娘目瞪口呆,脑海中的煎熬顿时一扫而空,正当她舔了舔牙心想没白遭罪的时候,刚开始兴致勃勃,就被闻人夜的元神凶残至极地踹了出来。
何妲猛地睁眼,一口血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她脑瓜子嗡嗡地响,爪子抬手抓住身旁江仙尊的袖子,恨恨地道:“就这?!”
江折柳的神魂气息被缠得动弹不得,此刻自身难保,无法分神跟织梦师交流,但他还是注意到了狐狸姑娘吐了口血,分出一丝注意力,关切地道:“怎么了,情况很难办吗?大概还要多长时间?”
何妲气哼哼地擦了擦嘴巴,道:“怎么了?晕车!”
她在半空中旋转着翻了个身,抬头看向结界,猛地跟着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