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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与老父又商议了一番,安尚仁听安岐说到媛媛对当前修城工程的见解,也是点头称是,认为说到了点子上,应该对以后的事做些改变。又嘱咐安岐,诸事可与媛儿商量。
父子二人将管家刘一、杨宗等几位管家找来,依媛媛的建议做了安排,将工程的事只交予俞登朝办理,交代其只负责管好修城经费,少过问工程事项。杨宗回扬州管盐业经营,老管家刘一管天津的盐业生意。老管家刘一也道:
“少爷这么安排才不至于忙乱。前一段时间,所有的人都去忙修城工程事务,丢掉了本业,进项减少,怎能保证工程的资金呢?我两头顾着,难免照顾不周,恐怕也耽误了一些生意。”安岐连忙道:
“这不怪老管家,刚接手工程,不知深浅,难免手忙脚乱一些。如今工程已经有知州大人主持的营造处经管着,按部就班的进行,我们就不必插手修城具体事务,将精力集中在筹集修城经费上,所以才重新安排好人手,分头办好各自的差事,这样才是忙而不乱。我们只要保住了生意进项,确保了工程经费,才不至于耽误修城工程。”
众人闻听纷纷点头称是,遂分头将工程的一些事项交代给俞登朝,各自准备自己所管事务。老管家刘一查看了近来工程账目,自工程开工后,包括窑户预支费用、雇佣民夫进行土方工程、备办木料等费用已陆续给营造处拨付去九万陆仟两。但工程进度仅完成不足两成,如今已是十月末,天寒地冻,窑厂已经停工,烧制城砖只能等待来年开春儿河水化冻。照此进度,两年肯定完不了工,所需费用也可能超过五十万两。安岐看过这些账目,眉头也是紧锁,心道“事已至此,断无退路。无论如何也要咬牙顶下去,也亏了媛媛,如果人手还都忙着工程,荒废了主业,岂不两误,好在为时不晚。”想到这儿,心里觉得敞快些。回到后房见到媛媛这才有了些笑容,
“亏得你的提醒,不然光忙于工程,丢了主业,那以后的资金来源就成了问题。刚才重新安排了诸位管家的执事,只留俞登朝应付工程,其他人都去照应盐业生意。”
“我也是看你着急,才提醒你。这么大的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完得了的,也不是千百两银子办得了的,没个长远打算不行,我知道这工程至关重要,自然要竭力帮着官人将这差事办好。”
“那就先谢过娘子了。”
至此,人员安排妥当,各司其职,工程的事有筑城营造处管着,安岐才脱出身来照顾各处生意。至转年开了春儿,河里化了冻,营造处安排立大砖窑七座,小砖窑三座,窑厂开工烧砖,营造处又安排人夫拆除毁坏的北门城楼和城墙,工程进度才快了些。但终究烧的砖供不上所需,再加春夏雨水过多,烧砖不便,至使工程进展不顺,一再延宕。直到年底才完工了北门城楼和两侧部分城墙,门东筑墙九十余丈,门西筑墙一百余丈。北城墙其余都还未拆修,东、西、南三面也未动工。
巡视长芦等处盐课监察御史马礼善将工程延宕情况据实向皇上上奏,请求予当事诸臣处分,可这一次皇上大度,朱批,
“明年岁内完工亦不为迟,有何处分之有?”
有皇上这句话,不但天津知州等官员放下心来,也让背负沉重担子的安岐松下了一口气。
转过年来开春后,工程复工,营造处又多招了些民夫,加快了土方工程进度,每天在工地上足有三千多人,光这些人的吃、住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银子能顶的上,工程自然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
谁承想,杨宗自江西回来向安岐报告,朝廷将安家瓷窑停了。安岐闻听急忙问:
“怎么回事?快快讲来。”
杨宗这才将在江西景德镇安家瓷窑发生的事情经过细细的讲给安岐听。原来皇上这几年一直对与允禩、允禟和揆叙有关连的人员存有戒心,虽然已经将两位兄弟废为庶人并圈禁起来,揆叙也死了多年,但还是在寻找关连人员的把柄,意图一并惩治。安家是揆叙家的大管家,自是难逃嫌疑,安家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安家建的瓷窑自然不能逃脱朝廷的监督。前两年皇上就曾派人查过安窑是否有招摇生事之过,已经侥幸过了一关。如今被查封,当然又是受揆叙家的事情牵连。当初安家在景德镇建的瓷窑原本也是出于揆叙的授意。纳兰家一直是以安尚仁父子的名义为其经营盐业等各项生意,收入颇丰,多年来已经为纳兰家贡献了几百万的银子。后来揆叙一直有意建窑烧瓷,一是自用,二是可以当做礼品送给亲友和王公大臣们。为此与安尚仁商量了几次,安尚仁也曾安排人到景德镇查看,做些准备。这一年,来人禀报,建窑选址有了眉目,据说有一小民窑要转手。安尚仁与安岐父子俩商量着,觉得是个时机了,可以接过来。安岐劝老父,年纪老迈,不便为此奔波劳碌,遂自告奋勇带人去办理此事。安岐带着身边几个得力家人到了江西浮梁县,持贴拜访了浮梁县知县,向知县说明来意,知县本也听说过此事,知道安岐此来是受纳兰家的委托,因此也不便得罪,满口应承将给其建窑烧瓷以方便。安岐先向在此做准备的家人杨宗仔细询问了当地情况。原来景德镇烧瓷业十分的火爆,光御窑就有十几处。生意好,自然就没人愿意放弃。只有最近,有一处民窑因东家经营不善,家中又出了些事故,实在干不下去了,又急于用钱,才被迫将窑厂转手。杨宗与其商量了几次,要价一千五百两。安岐听了当即决定将这家窑厂盘下来。次日就由杨宗与窑厂东家写了契约,兑付了银两,将窑厂接了过来。此时烧窑的师傅早已经离开,只剩下看守窑厂的一个疾病缠身的老头。安岐到窑厂查看时,看门的老头一副病衰的样子,眍o着腰,连咳嗽带喘的问:
“想必你就是新东家了,小老儿有礼了。”
说着,向安岐拱了拱手。安岐看了看这个约莫五十多岁,个子不高,面露病容的老头,觉得实在令人怜悯,连忙向老人拱了拱手,
“老人家贵姓?在此多长时间了?”
老头抬头睁开昏黄无光的双眼看了看安岐,
“小老姓马叫马原,去年才来此。”
安岐边走边问道:
“老人家在这一行干了多少年了?”
“咳,小老儿这一辈子都在烧窑,如今年老多病,只能给窑厂看个门混口饭吃。”
说着就喘个不停。
“老人家原来在哪里烧窑?听口音不似本地人。”
“是的,我原是广东佛山镇人,在那里烧窑。”
安岐觉得好奇,
“年纪这么大了,怎么想起要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咳,说来话长。”
“不妨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安岐看时辰不早了,吩咐家人,
“找个馆子定桌酒席,送到这里来,我要在这里与老人家喝两盅。”
窑厂也没甚好去处,寻了块木板支起来当桌子,找了几块木头做杌,几个人围坐下边喝边聊。三杯酒下肚,老头才打开话头,
“我原是佛山一座瓷窑的烧窑师傅,前几年,我的老父多年卧病在床,治病花费甚巨,我挣的这几吊钱哪够治病的,只得四处借债为父治病,谁知迁延日久,老父病殁了,由此欠下一屁股债,家中已是一贫如洗。偏偏老妻也是疾病缠身,没办法,我辗转各处窑厂,想多挣一些,为的是能尽早还清欠债,也是为能给老妻治病。”
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
“东家,你看我这样子活脱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其实我今年不过才四旬刚出头。这样十来年间我辗转在佛山、德化各处窑厂当烧窑师傅。后来听乡亲们说,在景德镇的官窑上干挣的多一些,我又来到这里,在官窑上干了没多久,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弱,被病魔缠上身,应付不了繁重的活,被官窑辞退了。可这时我正是最难之时,病妻弱女,又身背债务,我也是强撑着,没办法只好在这小窑上充当看门人混口饭吃。”
一边说着一边已是老泪纵横。安岐闻听老人讲说自己的遭遇很是同情,心中一动,忙问:
“老人家在这许多窑厂当过烧窑师傅,那必然对烧瓷工艺很熟悉了?”
老人点点头,
“我烧了一辈子窑,这套活都装在我肚里,在官窑又看了他们的工艺技术,也受了些启发,如果有官窑的精料,就能烧出同样的精品,就是成化斗彩也能烧出来。”
安岐听了不由心动,举起手中杯向着老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