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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冬夜,冷风凛冽。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
长春城火车站前最北端的街道——“横二街”,曾是日本人经营运输业(俗称“脚行”)集中的地方,后改称“日本町”。昏黄的路灯像那些满洲新贵们渴望着吸食鸦片的眼神一样,焦灼无力地睁开了迷醉、失神的眼睛。
太白居酒楼老板郞鹤兰和贴身丫鬟栗杏花走了近三条街,也没有找到邱紫坤。
“不是我说你,要你去火车站去接紫坤,就是不想她老是往外跑,和那个程恭年一个样,天天喝得烂醉如泥。这么大的雪,她能去哪里呢?”
“我错了,她让我把行李箱拿回来,说去一下洗手间,谁知道她又不见了呀。是我不好,姐。”栗杏花低下了头,黑油油的发辫在雪中闪着光。
“你坐黄包车把行李箱送回去吧。我溜达一圈儿,就回去了。”郞鹤兰心中一想到多日不见的骆霜晨,心中也是不免有些烦闷。
“那我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
“少来了,我一个哪里没去过。老实在家待着吧,邱小姐回来,就安顿她早些休息。”郎鹤兰心想,早晚把这小妮子嫁出去得了,总不能让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呀。
望着栗杏花坐上了黄包车消失在风雪中,郞鹤兰觉得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夜里出来走走了,每日里的迎来送往,她有些麻木了,她独处的时候,很怀念在哈尔巴岭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怎奈,浮世沧桑,自己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很多年,以后的日子是不是还是这样过下去,自己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从来没有想到几年前的相识之后,陆黎(骆霜晨)那英雄气概、大丈夫肝胆让她仰慕着、留恋着。虽然从未向他表白,虽然他也和卢颂绵订了亲,可是心中的那份不舍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求长相厮守,哪怕常让自己多看看他,心中就是那样的欢欣雀跃……该死的家伙,又去哪里呢?
风雪袭来,郞鹤兰不觉有些寒冷,将自己的裘皮大衣的领子抬了抬。街边的赌场、烟馆、饭馆里时不时有人醉醺醺地蹩了出来,也有的搂着妖艳的女人继续去醉生梦死……
“八宝粥喽——八宝粥喽——”
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柔柔地传来。前方街口,停着一个木推车,一个身形瘦削的姑娘站在车边吆喝着,车上铁锅的盖子边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锅下的炭火不时地亮着红光。
郞鹤兰走到了小车边:“小妹妹,给我来一碗粥吧。”
“好嘞——五角钱一碗。您稍等。”说着,这姑娘操起勺子,掀开盖子,盛起了八宝粥,“大姐,这天冷得邪乎,您喝了我熬的粥就暖和多了。”
郞鹤兰打量着这个中等身材的姑娘,只见那件蓝地罩面的棉袄上打了几个灰色的补丁,却是很干净,圆圆的脸蛋上泛着红晕,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时不时闪现着几丝忧郁,两条辫子自然地垂在肩头,一朵白花别在发际,煞是扎眼。她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白皙的双手就将一白瓷碗的八宝粥端在她的面前。
“大姐,您尝尝——去去寒——”说着她又把车边的小方桌上的雪花拂去,解下了腰间的围裙,叠了几折,放在了小凳子上,“姐,您坐下慢慢喝。”
“好,谢谢你小妹妹。”郞鹤兰看着这浓浓的八宝粥,心中顿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陆黎喝酒后的样子,唇边不觉沁着笑意——“兰姐,我要喝你给我熬的粥——”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寒风中越发显得急骤了。
“在这呢——”一声沙哑的叫喊让人听着不觉浑身发痒痒。
四个彪形大汉从街口走了过来,浓浓的酒气让人闻着不免有些作呕。
其中一个“独眼龙”操起了小车上的瓷碗:“我说丫头,给曹爷也来一碗粥喝?”
“好,我给您盛……”这个姑娘的声音更弱了,还有些颤抖。
“按老理说,欠债还钱。就凭你白天给张爷家厨房帮忙,晚上出摊,你挣这‘三瓜两枣’,这个月能还多少?都拖了五天了。”
“曹爷,您放心,我尽量多……多还点……”姑娘有些战战兢兢,双手不住地揉搓着。
“爷,咱就和她明说了吧——”旁边一个“疤瘌眼”接下话来,“三丫,你还不明白?你只要跟了咱家曹爷,你爹妈看病借的债也不用还了,你还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太太一样的生活,何乐而为呢?”
“一千二百满洲圆,利上加利,你这个月最少得拿出一百圆,下个月利息还得加上去。你这啥时是个头啊?”一个“草包肚子”接上了话。
“曹爷,您大人有大量,宽限我几天,我……”姑娘显得手足无措,单薄的布鞋在雪地里不住地微微动着。
“霖佑少爷高兴,你家曹爷今晚陪他喝了点酒,你只要今夜从了爷我,让爷心情心情,什么钱都不用提了,你也不用整日里劳累了。这话,咱家说的明白不?”“独眼龙”把手中的那碗粥舔得有津津有味,还不住地吧嗒吧嗒嘴。
“问你话呢——今夜中不中啊?”“草包肚子”大声吼了起来。
“曹爷,我爹在世时都蒙受您关照的恩情我一生都报答不完。我还得叫您一声叔叔呢,我一个穷人家的女娃登不上您家的高门大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