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年纪,身体又每况愈下,本来极少外出了。只是这一回,定州那边出了件事。年初时,大一间药堂街对面开了家百味堂铺子。所售普通成药,无不比金药堂便宜个两成。比如藿香丸,金药堂售十钱,则百味堂售卖八钱。诸如此类,均是如此。寻常买药之人,自然赶着便宜去。一年下来,金药堂若非还有秘制药丸撑着门面,简直是举步维艰。管事叫苦不迭,数次来上京与陈振商议对策。
陈家药铺里成药,货真、价实。每年春秋两季去祈州药市采购原料时,向来只取地道上等药材。买三七,要瓷实铁骨,不要发泡松疏。买地黄,要圆厚皮薄,切开油润有光泽。有时只选取药材贩摊上上面几层所谓头水儿货。有回配乌鸡白凤丸,恰只剩二十来只纯种乌鸡,不够一料所需三十八只。许瑞福听了下头管事建议,便用带杂毛乌鸡代替,觉着不过一次而已,想来无妨。药都出来了,被陈振知道了,大怒,当即命人撤回已经送出成药全部销毁,严厉责罚了许瑞福等人。自此众人再不敢掉以轻心。
这样制出来药,加上低限度利润,价格自然不轻易打折扣。陈振不欲与对方斗价,只命那管事做好自己事而已。不想数日前,两家药铺伙计却因拉客起了冲突,大打出手,伤了对方一个人。气势汹汹地告上了衙门。陈振得知消息,这才不顾年迈,亲自赶过去处理,这才回来。
绣春等到了天黑,许久后,等人都陆续从北大屋里出来散了,自己进去。看见祖父正坐那里,独自对着一盏油灯出神,灯火里照出他憔悴样子,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忍。咳嗽了声,向他问起定州那边事。
陈振道:“我托人衙门里走了关系,赔了些钱,已经没事了。”
绣春点了下头。照自己先前所想,把昨晚看到一幕说了出来。
陈振起先有些惊讶。但很,便哼了声道:“你可知道,咱们陈家与季家先祖,百年前本是同门师兄弟。后出来些事,季家先祖与咱们祖宗结怨,从那会儿开始,他家人便憋着股气要压过咱们陈家。百味堂这两年由季天鹏执掌,此人虽年轻,却颇有手腕,又攀上了傅家大树,动作愈发多了。若非咱们金药堂牌子硬,恐怕早落下风。他笼络咱们人,也不算奇怪。我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立仁……”
他沉默了下去。
“葛老爹南下,究竟怎么样了?我爹事,该怎么办?都过去这么久了!”
绣春打破了静默,开口径直问道。
陈振看她一眼,捏了下手骨,发出一串清脆格格之声。
“告诉你也无妨。了。”
他招招手。绣春到他近前,听他说了一遍,恍然,一直有些找不着着落心这才放了下去,想了片刻,道:“我晓得了。等抓到凶手那一天,血债定要血偿!”
陈振微微叹息一声。
绣春见他面上露出疲乏之色,便道:“那你歇了吧。我先去了。”
陈振点了下头。看着她转身离去,忽然道:“你从前既与那个季天鹏见过一面,他与陈立仁又有往来,你须得多加小心。去宫中时,我会多叫几个人跟,别地方,哪也不要去,前头药堂那里,也不要露面了。”
绣春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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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祖孙叙话之后,很便进入腊月。年年这时候,陈家都是忙碌异常。各地药铺管事纷纷入京报账。每天一拨拨人,账房里灯火彻夜不息,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人人都忙,绣春却过得很是规律。除了每两日入宫一次外,照陈振吩咐,哪里也不去,只蹲自己屋里核校书稿,乏了,便去后头炮药房里帮忙。每逢入宫,也是完事后便飞离去。有几次远远碰到了魏王,刚看到他袍角,立马便改道。实避不开,也不过低眉敛目与宫人一道等路边,等他到近前,朝他见了礼后,低头匆匆而过而已,压根儿连对方脸都没瞧见过。
如此一晃眼,到了腊月十五,这一天,陈家传出了个重磅消息,说先前讯息有误。二爷虽没了,他女儿却还活着。葛大友南下,已经寻到了她。确认无误后,正带了往上京来认亲。因路上经过别地药铺,有事耽搁了,为叫老太爷高兴过年,特意先派脚先回京报讯。
此消息一出,没半天便传了个遍。说老太爷听闻后,当即老泪纵横,激动不已。陈家之人,上从姑太太一家,下到门房打杂,无不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位唯一冠以陈姓陈家孙女,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也是1点左右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