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无措的模样,我下意识敛起眼睑笑了笑:“这次,我应该没有被十年火箭筒弄到十年前吧。”顿了顿,本已经到嘴边的称呼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却又咽了回去。
我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不敢叫他的名字,好像只要说出口,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负面情绪就会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我不希望被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即使那个“他”是十年前、仅仅十四岁的g田纲吉。
将被子往上拉一点,盖住露在外面的肩膀,我勉强靠着床头坐好,长出了口气。
阿纲抓抓脸颊,迟疑了一瞬后,拿起刚刚带来的药和水递给我:“那个……千寻さん觉得怎么样了?伤口还痛吗?”
我摇摇头:“如果不扯到伤口的话没有大碍。而且刚才睡了一觉,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
“那样就好。”他明显松了口气,不再显得那么局促。
我将药一口气吞下,抬眼时发现男孩子正坐在床边凳子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注意到我的目光,他脸上又是一红,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怎么了?”我放下水杯,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诶?不是!”阿纲条件反射地直接否认,但看了我几秒,终于还是挫败似地挠着脸迟疑道,“那个……千寻さん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挑了下眉:“你知道?”
少年很诚实地摇头。
我侧过脸看他,弯着眼角笑起来:“所以也就没有问的必要了啊,我会找山本的。说起来……”我顿了一下,抬头环视一圈周围,这房间看起来很像当初彭格列医疗部的病房,或者说几乎没有差别,“忘记问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阿纲露出一脸“原来你不知道吗”的诧异表情,眨了眨眼:“山本说是彭格列在并盛的地下基地。”
原来彭格列也有基地在这里吗?
我大吃一惊:“是以前就有的还是新建的?”
“咦?”他先是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据说还在建……我以为千寻さん应该比我知道得清楚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啊……这种事情也不能告诉我吧。
我忍不住苦涩地笑了下,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山本从外面走进来,依旧笑容灿烂:“哟,你醒了,栗山!”
见他出现,阿纲立马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说了句“我先出去了”,就拿着水杯和托盘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山本摸着脑袋笑了几声,走过来在凳子上坐下:“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这样就放心了哈哈!”这么说着,青年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无垢,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一下子很不是滋味。
“山本……”我紧紧抓住被子,垂下头不敢看他,“你父亲的事情……对不起,我没能救他。”
身边的笑声一顿,渐渐低下来。他轻轻应了声,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之前的开朗:“不要往心里去,栗山你也是没有办法。”
“不是那样的!杀死他的是我的亲人啊!”我着急地一下子抬起头,“我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没有错!”
“听着,栗山。”双肩被重重压住,山本凝视着我的眼睛,沉声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战争就是这样。你的家族里也有很多人死在彭格列——甚至是我和阿纲他们的手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青年的表情是从未的严肃,我看着他许久,终究什么都没说下去,最后只能再次低头看着被子,诚恳地向他道谢:“谢谢你,山本。”
他直起身,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浑身是伤地出现在那里?”
我忍不住皱了下眉:“被人偷袭了……不过放心,这事对彭格列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哈哈,你不用想这么多,没关系的!”
我抿紧唇,不再说话。
山本又安慰了我几句,站起身打算离开。我眼角瞟到手腕上的那条链子,突然心头一震,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了他:“等一下!”
可能是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了,他脚步一顿,惊诧地回头看向我。
我睁大了眼直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阿纲……这个时代的阿纲究竟怎么样了?”
青年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
他垂下眼帘,双眉不易察觉地一蹙。房中静得可怕,我耳边只剩下自己渐渐拉长的呼吸声。就这么过了许久,山本终于缓缓开口,“抱歉,栗山。”他别开头,最后还是没有看我,“阿纲他已经……不在了。”
这一瞬,我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有之前的恐惧,也没有自己所想的悲伤,仅仅是空白。
这感觉很像是变成了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嘟嘟作响着发出单调划一的声音。
“那么,他的遗体呢?在并盛吗?”
山本这才重新看向我,双眸中带着些许惊叹。沉默片刻,他点点头,重新开口道:“他的棺材就放在神社附近的那片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