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娘说,何田田和公孙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你不理睬我我也不理睬你,平时走在坊间彼此也不打招呼,自己走自己的,也不光是她们这样,平康坊所有的娘子都这样,彼此都看不起对方。
当然,自己院子里的人还是比较亲热的,大家有时候还会三五邀约着走出来散步,嘻嘻哈哈的开玩笑,互相打闹,陌生人进来还会觉得这里一派和谐,但是他们不知这和谐里面是有着复杂内容的。
平康坊大多住在坊东的三个“曲”里,其实也没有上中下之分,事实上大牌的都知和美女都住在中曲和南曲,而北曲才是中低档娘子们居住的所在。但时间一长,大家都把中曲叫做上曲了,而北曲分成两部分,以郑六假母家门口的小桥为界,在郑六家桥北这边的称中曲,桥过去便是下曲,这样一分,反而泾渭分明了。如此一来,想玩高雅艺术的便去上曲,而收入稍微差一些的就去中曲,纯粹解决生理需求的便去下曲,但即便是下曲的娘子,也能够吟诗做对,只是质量不是那么好。
在长安,能够吟诗的娘子能够熬价钱,假如不能吟诗,娘子们也得抽空背那么几首,假如遇见吝啬的客人他讨价还价,便背诗歌来吓他。
假如说好的两吊钱来一发,结果那厮只出一吊,他还振振有词,你凭什么要两吊钱?看看你这寒惨样子只值半吊嘛。
娘子立刻怒了,我跟你讲,跟你要两吊我都嫌少了!
客人冷笑问,那又是为什么呢?
娘子双手叉腰道,我跟你讲,老娘会背白先令的《长恨歌》!
客人一听她滔滔不绝的开始背诗,立刻五体投地,心服口服的掏出两吊半钱,而且弯腰真诚道歉,对不起啊小娘子,这多出来的半吊算是我道歉的。
这也就是长安为什么是诗歌之城的缘故了。
在平康坊三曲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紧张的,虽然大家平时看起来互相不搭理,但彼此都存着心思,你瞧不起我来我也瞧不起你,所以有时候也会发生小摩擦,何田田就是在小摩擦中和公孙小娘结下了仇恨,本来她们都属于中曲的地盘,按道理来说应该要同仇敌忾的对付上下两曲的混蛋们,但是因为紫卿的缘故,她们终于还是撕起来掐起来了。
凡是中曲的娘子都晓得紫卿这个娘子,她冷若冰霜,腰下衣衫里长时间隐藏着一把剑,而且长发披肩,经常穿着白衣长裙在坊间游走。当然,作为男人来说,是比较欣赏这个款式的,但是女人就不同了,她们欣赏不来这样的文艺高档,她们认为紫卿这个女人脑袋有问题,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众所周知,不合群的人心理都有一点点小问题,而且不爱笑的人肯定有伤心的过去,这是当时大家的揣测,而且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紫卿会舞剑,也不知道紫卿不光会舞剑,而且她还会用剑刺人,而且她刺人可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往死里刺,转朝着致命的地方下手,时间一长,大家都开始怕她了。
不过那些娘子的想法却不一样,她们都认为紫卿特别装,这样的女子越是装越是作死,她这样干就是为了吸引男人来上她,但是大家不知道,其实在紫卿心里是非常苦闷的。她之苦闷和所有寂寞的女子一般,并不是思念情郎,她只是恨自己太过空虚,太过无聊,而要想解决掉自己的空虚无聊,并不是光靠讲话就能消解的,也不能靠酒精,大麻叶,五石散,青玉丹,通络丸这些东西能够解决的,其实紫卿,只是缺乏一个对手。
也并不是说紫卿的剑术有多高明,也许在这世上比她厉害的人多了去,但是紫卿把剑术当成了一种语言,她非常渴望有人能够用刀剑和她交流,但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好说得出来呢?况且把刀剑之术看成语言交流,这事情需要极高的层次,而且更需要极其敏锐的领悟能力,一般人又怎么能够了解呢?所以紫卿非常苦闷,虽然公孙把她当成院子里的都知,但是她根本没有在这个称谓里得到一点的欢愉。
本来紫卿也不是个爱出来游逛的人,但长时间呆在家里逗鹦鹉,长时间在庭院里舞剑,长时间望着那龅牙方笑嘻嘻的观望,心里难免就腻歪,想出来走走,透透空气。
当然,公孙也养着好几个娘子,不过紫卿和她们谈不来,她们谈的是化妆,谈的是衣衫,谈的是饮食,谈的是各种讨好男人的技巧,紫卿不喜欢听这些,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跟她们讨论,所以在家里呆得闷了,她就出去散心,散心倒不要紧,这一散就散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