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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吾老君举父看着鸾车里歪在榻上,往口里扔着桑葚的孙女儿颇为痛心疾首。从小教育到大居然就这么个德行,也怪自己看走眼,把她送给她小姨照看。本来自己也清楚那小女儿没个正经,但好歹岁数在那儿,教教怎么做女儿家还是绰绰有余的,现下一看这岂止是走眼?根本是瞎了。
举父手一伸把枳繁一把捞正了身子,直接把她手里的果篮子扔了出去。细细打量,眉开眼笑——自己这孙女儿生得还是好看,肤凝新脂,眉若远山,大大的杏眼,翘翘的鼻子......如果不动不说话还是颇有派头的,不跌咱崇吾的脸面。想着忙叫蛮蛮给枳繁上点胭脂,方才吃桑葚全给抹没了。
举父又将日前嚼过几百遍的事情再次全数唠叨一遍,此次最重要的还是见师父,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塞进去的,还有到了大殿上千万不能像在崇吾一样,绝对不能吐果核射仙鹤,绝对不能大声打喷嚏......
“知道啦!”枳繁不耐烦地答应着,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回再找不到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想想自己找那人岂止一百八十年,五千多年前自己跌进魔界秘境就是那人把自己救了出来,后来,也就是一百八十年前来九重天没想着居然遇到他,可是没等自己过去那人就走没影。除了知道他很厉害,会吹笛子之外一无所知......想到这儿,枳繁就头疼。
九重天今日的云气是越发强盛了。平日里鲜少见着紫色的祥云,今日竟然连成千级阶梯,直直通向云端的大殿。两旁的云床上各种仙枝横斜,仙子仙娥衣袂翩翩迎接来宾。神仙们各就各位等候在阶梯旁,好不容易等着乱七八糟的礼节完了,众人都入座,枳繁算是泄了一直端着的庄严神相,软软的倚在软垫上,嗑瓜子。反正今日要来个什么据传很了不得的上古尊神,一帮子地位尊崇平日见不着的神仙全殷勤报到,崇吾这么座小山头自然就呆在个不起眼的地界儿。
甚呀甚合意。枳繁嘿嘿笑几声,吐口瓜子壳儿。
举父看着她那样子也只能偏过头去,不忍直视。席间不好动,心里却早已经飞了过去把那枳繁打了个满头包。
枳繁远远瞅着那女娲伏羲坐位置上怎么还空着一位子?想着到底是谁这么大阵仗,居然能让两位上神中的上神居下位......不过论是谁自己也没兴趣。拍拍手猫下身子准备开溜。
正溜到过道边,刚刚还坐着谈笑宴宴的众仙家都跟魔怔一样全站了起来,什么奏乐啊歌舞啊全停了......枳繁十分从善如流地学着众人站直了。
“恭迎容与上神尊驾,日月同辉,天地同寿!”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一晚,唰唰唰跪倒一大片。枳繁也打算跪下,看清来人的相貌后,成功的把这回事抛到三十三天外。
来者墨色长发,以玉骨簪束了几绺,其他的随意披散着;身着深蓝长袍,边缘以银丝为线,暗纹葳蕤。
容与,生于混沌之初的原始尊神,比天地所经历过的岁月更为漫长,上穷碧落下黄泉仅此一位,尊贵无双。
此时,容与缓缓拾阶而上,整个九重天除了风声再没一点声响。走至尊位前,转过身来,长身玉立,睥睨众神。举父挤眉弄眼挤得眼珠快掉了也换不来孙女儿的一丝关注。没错,枳繁现在正“鹤立鸡群”,红裳翩飞,鎏金簪花步摇斜插,额前坠着镂金流苏,绛唇如血。所有人跪着,她站着,显眼得十里之外都能看见。
枳繁就这么怔怔遥望着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五千一百八十三年的岁月里,梦里梦外都浮现在眼前的身影,怎会陌生。虽然这次穿的不是那年的白衫。
容与望着下面伫立的女子,她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
众仙家哪见过这般意外,心头一紧,更加不敢动弹。这是哪家的女子如此无礼,不知上神会否动怒。容与上神当年的风格可是有些恐怖......如今避世万年,人倒和缓不少,或者说是更加漠然。
举父心里那个悔啊,把她穿成这样是干什么,想不打眼都不成了......以后天天一身白,叫你再打眼......见上神看着枳繁,又听见下边儿渐渐起了琐碎言语,连忙奔至枳繁旁,就要一把拉过枳繁,喊道:“上神赎罪!小女年幼无知......”
这一扑上去,没想到扑了个空。
再左右一看,枳繁已经飞到容与身前,满脸笑意盈盈。
“我见......”
这还得了!举父飞身过去,不等枳繁开口,一把拉下她,跪于殿上,连连赔罪。
容与入座,淡淡道:“起身。”没怎么在意此事。
众仙又是唰唰唰齐齐起身,各回各位,看看容与一脸从容,心想这才是上神该有的胸襟和气度啊,不过方才那女孩子相貌倒真真是不错,可惜上神是个最绝七情六欲的神,千百万年来多少神女魔女打眼前过都没能把他拉入情情爱爱之中......这样子浪费桃花缘着实罪恶。众仙心中山路十八弯,面上还是一派淡然,口中谈论着哪里哪里又发洪水哪里哪里又出猛兽,正正经经得一丝不苟。
举父擦擦额间的汗,猛敲枳繁的脑袋,恨得牙痒痒道:“你从此就跟着你师父再着九重天修行,不,闭门思过吧!”说着,拎着枳繁到大殿上座一处,寻着一紫衣神君,先道几句寒暄,嘱咐一定要好好整治这丫头,扔下枳繁就速速离去了。今日老脸丢尽,实在是没颜面再呆在这里。
紫衣神君打量着这呆呆的少女,道:“你爷爷既已离去,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说罢,手指敲着节点,自顾自欣赏仙乐。
枳繁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年纪轻轻的样子,长相很是秀气,皮肤比绯声那些女神仙还嫩,似乎能掐出水来。听老头子说他是执掌神界礼乐的神仙头头,叫什么南辰来着。想来时让自己跟着这么个师父学点礼仪典范啥的......枳繁撇撇嘴,真无聊。又直勾勾地盯着座上的容与。
咦?他怎么像是要走了?
南辰刚刚就瞅着这黄毛丫头一脸花痴地盯着容与,这本也不奇怪。容与生得一副好样貌,身份又尊贵,明里暗里喜欢他得女子多了去了。只是这女子,莽撞的不同凡响,有趣有趣.....南辰乐得看戏,便对要偷偷开溜的枳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举父知道向来看着稳定持重的南辰神君竟是如此,不知又会怎么感慨眼瞎——也不用感慨,举父一向眼瞎。
南辰就眼睁睁看着枳繁从眼前溜走,一步步挪向容与离去的方向。
这次绝对不能,不能让他走。
可惜他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