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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不算温和的情事过去,傅宣燎重新洗了个澡,把手上的创可贴扯了,伤口已经结痂,不疼,就是不太好看。
回到卧室看见坐在床头画画的时濛,傅宣燎忽然意识到四年多来自己一直扮演着出来卖的角色,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往雇主床上送,卖得相当投入。
或许正是因为太投入,雇主对服务满意,才舍不得放人。
所以傅宣燎只能对他坏一点,再坏一点,让他没什么可留恋的,自己便也能早早抽身,免得……免得怎样?怎样都不重要了。
傅宣燎掐断了自己的思绪,没再往下想。
画画应该是时濛看起来最正常的时候,他抿着唇,神情认真到有些严肃,目光落在画纸上,随着笔尖的移动轻盈地飘忽。
他似乎在画人像,用线条架构起半身比例,看样子对起笔并不满意,揉掉三张画纸,都只开了个头。
傅宣燎好奇他在画什么,百无聊赖之下盯着看了会儿,就小一会儿,时濛慢慢停了笔,扭头问:“你看什么?”
想起上回在度假村的游览车上,时濛也是能躲就躲,不让人看他画画,傅宣燎嗤笑:“你非要我待这儿的,房间就这么大,你让我往哪儿看?”
“我画的,比他好。”时濛说。
意识到他口中的“他”是谁,傅宣燎有些烦躁地轻嗤一声:“还挺自信。”
事实上时濛画的的确很好,以他学过一个星期绘画的业余眼光都能看出来。可惜这家伙不珍惜天赋,竟干出偷画这样的事。
不过反过来想,时濛既然画得这样好,每天都灵感爆棚动笔不停,把画画视作吃饭一样寻常,自己画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偷别人的画参加比赛?
疑惑刚浮现在脑中,忽闻一声绵长的“喵——”。
两人齐齐往声音来源方向望去,见蜷在床头窝里的猫嘴巴张得老大,正在打哈欠。
这只猫自打来了时家就没出过声,这是它第一次叫。
像是知道被两双眼睛关注着,圆墩墩的猫从窝里站起来,先抖抖毛,再四肢着地前腰下塌,表演了个极限伸懒腰。
对这只名叫木木的黑白花猫,傅宣燎总是心情复杂。不过小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到底架不住撸猫的渴望,傅宣燎拍拍手,招呼道:“过来。”
伸完懒腰的木木看了他一眼,直起身抖了抖毛,竖着尾巴优雅地走向画架方向,在适当的位置蹬腿一跳,稳稳坐在了时濛身上。
伸手接了个空,傅宣燎霎时忘了刚才想到哪儿,并操了一声,心说这地方真没法待了。
今年除夕是周五。
以往过年傅家上下常在国外,难得聚在国内也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吃个饭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平日里都忙,都需要私人空间。
于是圈子里一年到头走动最勤的这几天,反而成了傅宣燎偷懒的时候,从昨天开始响个没完的电话大多被他拒接,反正不接也知道多半是让他去捧场玩闹的。
留在公司发完员工福利,站好最后一班岗,恰逢高乐成来电话约他喝酒,傅宣燎便从公司直接赶过去了。
这次没在鹤亭,是一家新开的酒吧,装潢走的文艺风,里头放着轻摇滚,灯光打得迷离蒙昧,适合放松和交谈。
“知道我为什么不约你去鹤亭吗?”刚碰面,高乐成就连珠炮似的吐槽,“因为那个叫徐智的小男孩还惦记着你呢,每回我去,他都旁敲侧击的搁我跟前打听你,你说我一直男整天被个小男孩围着转,影响多不好,别人还以为我弯了呢。”
傅宣燎听了笑道:“那你下回告诉他,傅总也是个出来卖的,不值得他这么惦记。”
高乐成瞧了瞧他的脸色,拿不准他还不是在开玩笑:“你和你家冰……哦不,时二少的合约,不是快解除了吗?”
“谁知道呢。”傅宣燎陷在沙发里,年前连日的忙碌抽空了他的精气神,“也没谈出个结果来,总得把这年先过了。”
说的是前天和李碧菡的会面。其实总的来说不算糟糕,傅宣燎表达了想尽快解约的诉求,希望对方帮一把,李碧菡也隐晦地提了需要他协助的地方。
上了年纪的女人保养得当,笑起来都不见皱纹:“无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事,让你看笑话了。”声音也柔缓,道出的内容却有些残忍,“时家本该属于沐沐的那份,我这个当妈的自是要帮他拿回来。”
当时没觉得怎样,回过头来再想,傅宣燎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在为时濛感到悲哀。
偌大一个家,富丽堂皇,父母健在,却不知道谁会在背后捅他一刀,让他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虽然没有这么夸张,毕竟时濛会画画,稍稍打听就知道他的画作颇受欢迎,就算没了时家的股份,他也能靠自己过得很好。
想通了这一点的傅宣燎又觉得自己闲得慌,自己的事都没处理明白就替他担心上了,还搁置了李碧菡摆在台面上的合作提议,说要再考虑。
傅宣燎告诉自己这与时濛无关,而是因为碍于时怀亦的面子,毕竟这两年他没少受人家提携,明面上用一纸合约束缚,实际上却是帮他在枫城站稳脚跟,同意与李碧菡母女合作虽损害不到时家的利益,但到底忤逆了时怀亦的意思。
说到时怀亦的意思……傅宣燎眉心打褶,陷入另一段思考。
想着多个人多个角度,他问高乐成:“一个当爹的,突然对曾经视而不见的儿子特别好,能有哪些原因?”
高乐成喝了点酒,思维很是奔放:“良心发现,父性大发,不然就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希望儿子给养老送终。”
傅宣燎“啧”了一声:“别胡扯。”
奈何这题实在超出经验范围太远,高乐成支着脑袋想了半天,打了个哈欠,哼唧道:“那只能是偶然发现儿子是亲生的,觉得对不起他咯,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
高乐成这人平时就满嘴跑火车,喝醉了更是胡言乱语什么话都往外说。
开车运送他回去的路上,傅宣燎受不了他絮絮叨叨,丢了包面纸到后座,没想这家伙被砸了脑袋还不收敛,竟捻着纸巾哭起来了。
“雪,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让我做你的男人?”
傅宣燎听了恶寒,又忍不住调侃:“还没追到呢?”
高乐成哀怨道:“昂,她嫌我情史丰富,说我不守男德。”
傅宣燎笑了声:“你和她半斤八两。”
“我、我以后再也不出去鬼混了。”
“这话你自己听了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人都是会变的嘛。”
无意义的废话扯了几个来回,前面拐弯就是鹤亭,原本没打算停留,目光随意一扫,瞧见门口站着个人。
高高瘦瘦,穿着件白色羽绒服,戴了帽子看不清脸。傅宣燎正欲定睛再看,一辆轿车自旁边右转道驶过,挡了视线,正好前面跳了绿灯,他便转回头去继续开车。
把高乐成送回家,返回时又经过长宁路,鹤亭门口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