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毛没有提让他接站的事,是郁青主动的。他知道润生压根儿不会和父母说这种事,而且就算说了,父母也未必有时间过去接他。,
郁青从前只去火车站接过大哥。而大哥从今往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他现在有了另一个可以等待的人。想到这里,郁青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闷闷的,让人伤心,却又好像有些暖和,让人想要微笑。,
公交车四处漏风,车开得像蜗牛一样缓慢。窗子上全是厚厚的冰霜,看不到外面的样子。郁青摘下手套,用手指把冰霜融出了一个小小的洞,透过那个洞看向窗外。天色比他刚出学校那会儿更阴了。,
公交过了江桥,开得就越发磨蹭,有时候甚至因为打滑还要停下来——因为江北道路上全是积雪。开到中途,遇上斜坡,车子上不去,乘客们只好集体下去推车。,
这样折腾了好几次,时间被耽搁得令人心焦。郁青虽然是提前出来的,可坐这趟公交车却是头一回。市里的火车站有好几个,润生信上说的那个火车站他也是第一次去。总之,他压根儿没想到路况会是这样。,
好不容易下了车,郁青差点儿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吹了个趔趄。,
江北的火车站比起郁青以前常去的火车站可小多了,站前广场上的人也稀稀落落的。只有客运站那里挤满了着急回家的人,售票员扯着嗓子喊,让旅客不要再往上挤了,等下一班车去。,
当然没人理会他。人们还是拼命往车上挤着。有人烦躁地嚷嚷着:“没看见要来大暴雪了么?往里动一动啊!都着急回家!”,
郁青焦急地望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半张熟悉的面孔。也许是错过了,也许火车晚点了还没进站。他匆匆跑到出站口那里,却遥遥看见有个高瘦的影子扶着行李箱,孤独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栗色的头发很好认。郁青跳起来,大声喊道:“二毛二毛!”,
润生立刻转过头。看见郁青,他飞快地拖起行李箱,向郁青跑来。,
郁青第一件事是把羽绒服掏了出来:“给,今天好冷。”,
润生却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郁青。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点惊讶,又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郁青催促道:“快穿上啊,你不冷么?”,
润生默默放开行李箱,接过衣服胡乱套上,把帽子也拉了起来。他低头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没有说话。,
郁青摸不着头脑:“对不起啊,我出来得挺早的,没想到车会开得那么慢……”,
润生终于抬起头。两个人对视片刻。润生忽然笑了。,
他不算是爱笑的人,笑得这样灿烂的时刻就更少了。周遭灰蒙蒙的天色仿佛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郁青忍不住也笑了:“等很久了?”,
“也没。”润生伸手帮郁青正了正帽子:“火车晚点了。”,
“其他人呢?”,
“去挤公交车了。”他露出了无所谓的样子:“困死了。领队老师非买最便宜的票,半夜上的车,硬座车厢里全是人,根本没法睡觉。”他一面抱怨,一面伸手搂住郁青:“先回去再说。”,
两个人回到客运站那里,先前那辆挤得要命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留下一大群人瑟缩在站台边上。,
他们左等右等,也不见再有新的公交车来。而天上却开始飘起了雪。调度室的工作人员接了个电话,愁眉苦脸拿着大喇叭出来,说因为路况原因,浦北江桥暂时封闭,从桥上往来江南江北的公交线路都停运了,建议大家改乘其他线路。旅客们立刻闹哄哄地抱怨起来。,
郁青犯愁道:“走老江桥的公交线路应该没问题,不过车站好像离这里很远……”,
润生把他的领子顺手拉了拉,又抬头看了眼天色:“我们可以换乘。先搭车去176厂那边,那边有回江南的班车。”,
两个人都不太熟悉江北,一路打听着上了某路公交车。雪越下越大,天很快暗得连路都看不清楚。等他们到站下了车,在风雪里竟然一时没能搞清自己在哪儿。,
郁青在一片昏暗里遥遥看见了176厂试飞机场的塔台。白色的探照灯是风雪里唯一明亮的东西。他眯起眼睛,声音被冻得有点儿发抖:“厂区的班车站在那边……”,
润生却看向了另外的方向。他安静了好半天,忽然拉住了郁青:“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