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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又黑又冷,只有他们身后那间浴室的牌匾闪烁着微弱的霓虹光。,
郁青看着坐在地上的润生。润生那么骄傲,那么爱干净,可那么骄傲和爱干净的润生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看上去是否狼狈了。,
郁青吸了吸鼻子,突然感到一阵后悔。,
润生不是混蛋,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像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郁青向润生伸出手,低声道:“地上凉。”,
润生抬头看向他,那点脆弱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他没有碰郁青,而是自己默默地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郁青。,
郁青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
润生却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郁青脸上方才被陌生人摸过的地方。,
郁青感觉自己的脸立刻就烫了起来。他慌忙偏开头:“我没事……”,
余光扫过巷口,冷不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久不见的马凯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润生的手慢慢放下了。,
马凯咳嗽了一声:“怎么……大半夜的在这儿呢?”瞥见他们身后的那个霓虹灯牌,又赶紧自找自话道:“啊哈哈,你好久没来夜总会,殷红姐还念叨呢……”,
“我们能在你那儿睡一晚上么?”润生的那个语气虽然淡淡的,可却不知道怎么透出一股“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意思来。,
“这还哪有一晚上了……”马凯嘟囔道:“这都后半夜了……”他看向惶然的郁青,声音温和下来:“那还愣着干嘛啊,过来。”,
润生一路上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随口和马凯聊天。原来是夜总会前几天被人上门来闹了一波,砸坏了不少东西,这两天正在紧急装修。马凯打架不太行,但干个后勤之类的活儿就很合适,比如买料,算账以及给其他人跑跑腿什么的——他是个仔细的人。,
他们自家的浴池已经关门了。马凯只字不提他看到的,只是埋头在仓库里翻找另一张折叠床。倒是润生很平静地表示有一张床就够了,自己可以睡客厅的沙发。,
马凯愣了愣,润生含义不明地笑了:“我怕我梦游。”,
马凯立刻明白了什么,对郁青道:“那你自己睡楼上,被子在柜里。”,
郁青上楼的时候往下看了一眼——润生坐在沙发上,又点起了烟。,
浴池楼上的那个房间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扇窗子,还是那张老旧的折叠床。,
郁青躺在床上,很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东西慢慢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他想起了润生那一天在这个房间里抱紧自己的样子。,
他那么恐慌,那么悲伤,可是自己呢?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呢?,
郁青记不得了。只有润生抱紧自己和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出现。所以润生是那时候意识到的么?那时候的润生又在想些什么呢。,
郁青再也睡不着了。漫无边际的愧疚包围了他。他不该骂润生的。思绪混沌而沉重,沉甸甸地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得去向润生道歉。润生睡了么?,
想到这里,郁青从床上爬了起来。,
楼下的灯仍然亮着。马凯的声音传了出来:“……上回是不是也是这一出?”,
润生没说话。,
“好家伙,我算是明白了。”马凯听上去有几分恍然和恼火:“……你那不是作么?”,
润生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那看样子是我这回作得不够厉害……”,
马凯哼了一声:“得了,能作得起来,不就是仗着别人心疼你?等到把人真作跑了作没了,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被惯坏了……我还是那句话,放在葛四那儿,你一天得让人揍八个来回……”,
润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不膈应?”,
“那倒谈不上,我从小在街上长大,什么人没见过……”马凯声音低下去:“……咱们这一片儿,热闹归热闹,也乱……你知道迪厅里有给女的下完药祸害人的事儿?其实男的遇上这事儿的也有……染上病的,染上瘾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润生淡漠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马凯苦口婆心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俩年纪小,长得又出挑,不知深浅的地方以后还是少去,容易吃亏……那毕竟不是东铭哥的地方,没人一天到晚罩着你……”,
润生含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你不用跟我哼啊哼的,我就是白劝你一句。人虽然都是瞎jb活着,可过得比你惨的有的是,你那点儿苦连屁都不是。知足。”,
“你的小雪怎么样了?”润生突然道。,
“结婚去了。”马凯没好气道:“不识好歹的兔崽子……”,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郁青的心跳了起来,慌忙蹑手蹑脚地回房间里去了。,
重新躺到床上,他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还没和润生道歉呢。,
房门传来了很轻的吱呀一声。郁青的心在半梦半醒间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没有脚步声,只有混杂着烟草味的檀香气息向自己慢慢靠近。,
郁青不敢睁眼,只是紧张地等待润生离开。可那股气息始终都没有远去。,
等他从昏沉里稍微清醒过来时,房间里的气息已经消失了。郁青睁开眼睛,外头的天色仍然是黑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一看表,发现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润生手脚蜷缩着,合衣睡在沙发上,眉头在睡梦里也皱着。,
大厅里这会儿很冷,郁青上楼把被子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了。,
润生没醒,只是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郁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蹲下来,抱着膝盖看向睡梦里的润生。烟味儿已经消失了,润生现在看起来胡子拉碴的,脸色有点儿憔悴。,
郁青看着他,之前那些恐慌,怨气,伤心和愧疚仿佛都远去了。只有一种奇异的怜爱感留了下来。那让郁青忍不住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发。,
郁青这样想了,便也这样做了。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抚了抚润生的发顶。润生栗色的头发冰凉又光滑,让郁青想起了奶奶藏在柜子深处,留着给姐姐出嫁用的缎子。,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别人也这样来摸润生的头发。,
这个念头一起,郁青不知怎么有些发慌。他赶忙收回了手。,
凌晨的浴池大厅里静悄悄的。马凯没醒,卷帘门也关着。郁青怀揣着一点儿怅然,悄悄回楼上去了。,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被子好好地盖在身上。,
郁青摸着被子发了半天呆。他疑心自己做了个梦。,
外头的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郁青回过神来,赶忙跑下楼去。,
沙发上的润生放下了报纸,神色平静:“起来了?”,
郁青点点头,迟疑道:“润生……”,
润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冲他笑了笑:“走,吃早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