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啊,”严院判叹了口气,“为师年龄大了,马上便要退下了。多年行医,为师只能再教你最后一件:人在做,天在看。”
次日,初日的阳光洒遍大地,透过窗子洒在了美人的眼上,美人皱起眉,似是不满梦境被惊扰。
“青衣,”玉和皱着眉出声,还是不愿睁开眼睛,“把床帐放下来。”
青衣坐在殿中,百无聊赖地在桌上画圈,闻声后急忙站起,待听完全话后又跌回凳子,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青衣。”玉和又叫了一声。
“公主,都日上三竿了。”青衣不情愿地走过去,站在玉和床前道,“就算您不当将军了,不用天天早起练武了,您也不用睡这么久吧。”
玉和的眉头又紧了一些,翻了个身背着阳光,准备再次进入梦乡。
青衣哑言,左右她不能上床直接把公主拉起来。百般无奈中,青衣道:“要不奴婢去把姑姑叫来?”
青衣口中的姑姑是玉和的奶娘,只有她敢直接顶撞玉和。不过近几日来玉和都很不待见她,直接将其安排在使团最后做管杂事的。
玉和闻言坐起身来,睁开眼十分冷漠地看着青衣:“别再提她。”
青衣一向没有眼力见,故而十分茫然地问:“为什么啊?肖姑姑不挺好的吗?”
青衣和玉和是一起长大的,而肖姑是一直陪着玉和从出生到现在。间接的,肖姑于青衣而言就像亲人长辈一样。
玉和没有理她,自顾起床穿衣。
二人沉默地过了一早上,青衣才发现有些不对头,生怕玉和真不理她了,连忙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新话题。青衣小声道:“公主,奴婢打听好了慎王的事,您要听吗?”
玉和斜了她一眼,心想着这丫头现在才知道说。
青衣舒了口气,仔细回想了一下打听的事,语中不由有几分愤恨:“那慎王果真是个花花公子,风流之名全城皆知啊。昨日慎王见过公主后,他竟然直接去了名歌坊!还在那里睡了一宿!奴婢就随便拉个路人问问,慎王殿下的事迹可是张口就来啊,什么知心歌妓,什么痴情民女,就连早些年袭戎第一美人进京都对他芳心暗许。这个慎王,就是一个见色起意,不学无术的浪子!奴婢估计,他同意公主亲事,也是看上了公主的美貌。这么放荡,那宫里的都不管吗?”
玉和见丫头这样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你这查的都是什么?慎王虽然风流,但毕竟没杀人放火,又有太后庇佑,谁能说他什么?”
“太后也真是……”青衣嘀咕道,慈母多败儿。
“不过我觉得,”玉和笑着道,“慎王可不止表面那样,他可有趣得紧。”
青衣被自家公主的脑回路震惊了:“有趣?”
有趣的是,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声响,接着宫女来报:“启禀公主,慎王来了。”
“外面什么声?”玉和问。
“慎王殿下翻墙而来,没站稳摔了一跤。”
青衣这回知道公主所言的有趣是什么意思了。有趣的慎王迎着午时的暖阳踏进殿来,十分自觉地坐在玉和对面,倒了一杯满满的茶水一饮而下。
青衣看着慎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又明白了一件事——这位殿下为何有浪子之名。
不得不说,慎王炎翊很俊,很迷人,特别是那笑,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玉和正是受了教训,所以始终都没有正眼看炎翊。她望着杯中波荡的水,声音有些冷:“慎王以为我这是什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炎翊颇为委屈:“我可是翻墙来看你的。”
“正门不走,偏走蹊径。”玉和道,“我堂堂一国公主,你我姻亲明正言顺、堂堂正正,为何行如此举动?当我是那些风尘女子么?”
炎翊沉默下来,半晌道:“你,吃醋了?”
玉和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慎王殿下,”玉和正色道,“我只希望你能尊重我。”
炎翊又沉默下来,似乎才渐渐意识到:眼前的女子不是同他在风流场里说笑的姑娘,是林月国尊贵的和亲公主,是他将来的妻子,所以不可以玩笑,不可以随意逗弄。
玉和看着他的神情,表面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不见丝毫愉悦。玉和又见他半晌不说话,自以为哪里话重了,遂温声道:“我没有厌恶你的意思,下次来时注意些就好。”
青衣听言微讶,公主是位有脾气的人,除了太长公主,很少见她说着说着就软下声来的。难不成公主当真被慎王迷住了?
谁曾想,炎翊竟突然笑起来:“玉和是想我多来看你吗?你放心,下回我一定走正门。”
“本是想翻墙给你一个惊喜的,却没想到惹得玉和生气,实在是小王的不是。”
玉和哑言,她看着炎翊如花般的笑,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厚颜无耻之徒。
有话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玉和没有掀桌,她万分无奈地低头喝茶,想假装没有看见这个人。
“玉儿是不好意思了吗?”
又是一身鸡皮疙瘩。玉和放下茶杯,既无奈又嫌弃地对面前的人说:“不要叫我玉儿。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爹。”
炎翊不说话了。然而他的笑意愈加浓了些,似乎被玉和怼都是件很愉悦的事。
这时,殿门忽然被打开。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太监走了进来,神奇庄重,不威自怒。只见他微微躬身道:“尚和公主,太后急召。”
玉和有些恼火,朝阳殿的门是摆设吗?怎么一个个想进就进?
“太后召我何事?”玉和冷冷地看着老太监,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老太监仿佛没有听到玉和的问题,依旧道:“请公主进宫。”
眼见玉和双眼喷火,炎翊想起玉和那日在宫中暴打太医的事,连忙起身对老太监道:“方公公莫急,总得先告诉尚和公主发生了何事才行。”
方公公对炎翊行了一礼:“大皇子病危,太后听说尚和公主曾医治过大皇子,命奴才召公主进宫问话。”
“太后怀疑我害了大皇子不成?”玉和眼眸微眯,浑身透露着危险的气息,“还是方公公奉太后之命想加害于本公主?”
玉和已运起真气,掌面按在桌上随时要拍起。青衣似乎已经听到桌子碎裂的声音。
“不敢,”方公公道,“请公主进宫。”
“落语,大皇子近来如何了?”
景妃令兰正在练字,桌案上的香炉飘起袅袅烟尘。一字写罢,令兰放下笔,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抬头时正巧落语进殿来。
落语方从兴圣宫回来,她走上前,抢先接过令兰欲放下的茶水,道:“大皇子近来愈发好了,可多亏了尚和公主呢。”
令兰点点头:“尚和公主是位好人。”
“好人吗?”落语哼了一声,“奴婢可听说她前些日在宫里揍了一位太医呢。
令兰吃了一惊:“怎么会呢?”
“尚和公主本身就是天天打仗的人,哪懂什么礼仪教化?她可连太后也敢顶撞呢!”落语说道。
令兰微微一笑:“可本宫觉得她很是真性情。”
“娘娘。”落语不满道。
“好了,”令兰摆摆手,“皇后娘娘昨日照顾大皇子定是累着了,你去小厨房看看桂花羹可做好了?等会我亲自送去。”
落语低头应了一声。令兰又道:“等会儿落音陪我去吧。”
落音是刚刚被落语挤到一边的递茶侍女,闻言高兴地应下。
令兰反倒有些奇怪地看向落语:“平日里遇到这事你定要抢着的,怎么今天懂事了?”
落语道:“奴婢虽挤兑落音,总不回回都抢人差事吧。”
令兰见她仍低着头,当她是闹起脾气来,也不多说。
稍适整理后,令兰来到坤德殿。皇后品尝了桂花羹,满意地点点头:“唯有你宫里的桂花是开得最好的,难得初夏时节还能品到桂花羹,你是有心了。”
令兰微微一笑:“娘娘不就最爱臣妾宫里的桂花羹。您照料大皇子辛苦,若能吃到心头好,定能舒缓疲倦。”
“唉,这满宫中,怕是只有你这般了解本宫了,”皇后佯作哀怨,随后又将最后一勺羹咽下,“好在嬷嬷出去了,若看到本宫这般,有得唠叨一番了。”
“娘娘不易。”令兰道。
“景妃也不易,”皇后笑道,“不过今日这羹怎么有一丝辣味?”
“是吗?”令兰微讶,端起碗勺闻了闻,也有些奇怪,“臣妾是吩咐落语看着做的。因为近日大皇子生病,臣妾为了避嫌已不再向膳房讨要辛辣食物了,怎么会有……”
皇后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心里突然慌了起来,连忙起身想要出门,又急忙转身回来:“阿兰,你赶紧派人把落语叫来,就说皇后,皇后还想吃些桂花羹,叫她来兴圣宫做。”
“娘娘……”
“快去啊!”
令兰刚寻了个小太监传话,皇后又急忙拉着令兰往侧殿走。可二人方一进殿,竟发现太后正坐在大皇子床沿,二人连忙跪下,只听太后道:“你这母后怎么做的?儿子发病也不知,竟有闲情和后妃聊天?”
皇后神情难掩焦虑,连解释也不曾,只道:“黎儿怎么会发病了?这几日已有痊愈之势啊。”
“哀家也不知,”太后叹了口气,见皇后一副急不可耐地想见儿子的模样,遂道,“哀家令太医看过了,黎儿已好了些。不过保险起见,哀家命方公公将那尚和公主叫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暗自舒了口气,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犹豫片刻道:“应该不是尚和公主诊错吧。”
太后冷哼一声,一边示意锦安把二人扶起,一边说道:“不管尚和公主是否诊错,她都要为此事负责。”
“皇后,你且来看看黎儿。”太后道,一边扶着锦安的手起来,“哀家去一边歇歇。”
皇后如蒙大赦,急忙前到儿子床边,轻轻拉开帐子,直到看见孩子熟睡的脸,才身心一松。皇后缓缓坐在下,抚着孩子的额头,可摸着摸着,触感越来越热,皇后心中一跳,颤着声唤道:“黎儿?”
孩子没有反应。皇后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只见黎儿的嘴唇越来越白,握着的手也突然变得冰凉,皇后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她惊慌地喊起来:“太医……快传太医!太医!”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