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脸颊一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嘀咕了一声连忙跑开了。
阿承懵在原地,仔细回想青衣最后嘀咕的话,愣愣地念出声:"笑……什么笑?"
他学王爷学得不成功吗?王妃不是很吃这一套吗……不对,是王爷没笑好,不然也不会睡书房去了。阿承这样想着,便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另一边,青衣已跑到王妃屋里,哗地推开门,却见王妃已经洗漱妥当坐在正堂喝茶。
"王妃?"青衣被眼前景象弄得懵了,转头看太阳,没错,太阳是在东边。
玉和叹了口气:"青衣,在大英这儿要有规矩些。"
青衣更加模糊了,来大英才多久,自己主子就忘了在皇宫暴打太医的事吗?
"……王妃,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
玉和有些无语:"昨日夜里,太后来了口谕要进宫,你忘了?"
忘了……青衣腹诽,随后道:"那奴婢端早膳来。"
"不用了,肖嬷嬷会端来。"
青衣低低的应了一声。不多时,肖姑领着几位侍女端了早膳上来。
“青衣,你还未用早膳吧?”玉和一边拾起筷子,一边问道,“坐下一起吧。”
青衣“哦”了一声,坐下来又看了眼肖姑,轻声问:“王妃,肖姑姑不一起吃吗?”
玉和还未答,肖姑却含着笑对青衣道:“青衣,主子用餐奴婢不得同坐,这是规矩。”
青衣愣了一会儿,她来大英这几个月也没听说有这个规矩啊,遂转头问玉和:“王妃?”
“肖嬷嬷管得未免多了些,”玉和声音冷了下来,“这虽不是林月,但这漱玉苑还是我做主的。”
肖姑却不理,只对青衣道:“青衣,做奴婢的不可逾矩。”
青衣神色暗淡下来,乖乖地站起身靠边。
“肖嬷嬷此举难道合了规矩不成?”玉和挑眉,眼里尽是寒意。
“惹了娘娘不快,是奴婢的不是,”肖嬷嬷低身道,“但若主子有不是,奴婢怎敢纵容。”
玉和闻言冷笑一声,气得连饭也不想动了,连粗话都说了出来:“大英的规矩就是个屁,你如此喜欢这里的规矩,我应该请了宫里的规矩嬷嬷好好来教教你。”
“娘娘慎言,”肖姑依着大英礼半跪下身,“另外,王妃娘娘身为主子对下人说话时应自称本宫。”
玉和怒极,眼看着就要动粗,青衣忙笑着说:“王妃,这大清早的生气多不好,您不也常提醒奴婢在大英要规矩些嘛,肖姑……也是关心则乱。”
玉和心里默道了句“关心个屁”,但看着青衣如此诚恳的样子,生生将着四字咽了回去:“好吧好吧,那你先回去用过膳来,肖嬷嬷也退下。”
“是。”
玉和看着二人退出去,默默舒了一口气,深觉以后得离肖姑远些,否则定有日给气出病来。玉和边想着,边用早膳,待到用罢喝早茶时,有侍女来通报里尤侧妃来了。
“她来做甚?”玉和嘀咕了一句,“等会就进宫了,不见。”
侍女正要幅身出去,却被肖姑拦下,只听她道:“王妃娘娘,妾室每日向正室请安是规矩。前几月侧妃着了风寒,您宽容她免安,如今侧妃大好,您理当接见。”
玉和只觉得自己脾气又要上来了,看也不愿看肖姑一眼,直道:“我不见又如何?青衣,走。”
可方出了门,便见赐容侧站在院中,才初秋的天气,身上便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玉和皱着眉头看她:“你身子不好,便不要来请安了。”
赐容低着身摇头:“给王妃娘娘请安是大事,妾身已经耽误了许久,如今怎敢再误。”
“无妨,”玉和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今日我要进宫,你退下罢,以后也不用来了。”
赐容一愣,眼眸微睁,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玉和见状心中更烦,也不管她,提步就往前去。
悠儿在一侧看着自家主子,约过了许久,赐容依是保持着玉和离开时的姿态,悠儿终于忍不住道:“主子,该回去了。”
赐容低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她扶着悠儿的手踏出漱玉苑,哀叹着说:“王妃终是王妃,那般气度雍容,我不过是碍人眼儿的棋子罢了。”
“主子快别这样说了,”悠儿眉头轻轻蹙起,“您是侧妃,又有太后支持,若一直这样妄自菲薄,要被他人听了指不住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赐容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于是咬着下唇说了句“知道了。”
大英己城。
“大人,援军怕是不会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账中响起,似乎在下最后的宣判。
站在油纸地图前的太尉闭了闭眼,鬓角已有白发,他手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不来,便不来。”
“他奶奶的!”一名满脸胡渣的将军忍不住爆粗,“姓那的尽是个软货!他娘的来不了老子照样打胜战!”
“说得好!”又一名将军复合,一边朝太尉拱手,“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定能杀那蛮人片甲不留。”
“华将军英勇,何某佩服,”太尉亦拱手还礼,“但己城不是兵家要道,如若再败了,恐怕士气必衰啊!”
“所以,此战必胜。”华将军横眉道。
“好,好,”太尉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账中将士道,“老夫便舍了这条性命,与诸位为了我大英百姓,为了这千秋万代,共生死一回!”
然而城下元蒙骑兵众多,有如铺天盖地之状,气拔山河之势。己城官兵不过五千,死守三日而不破,己城老小妇孺个个为兵,最终,铁骑压过了己城,全城官兵百姓壮烈牺牲。
后史记载,永盛八年己城之战,乃旷古未有的惊天血战。
距己城不过数里,有军队驻扎,军旗上赫然写着大大的“英”字。军旗之下,一位身着宽袖长袍的人摇着一把纸扇,双眸随着啼嗒的马蹄声渐近而微微眯起。
马背上,竟是个身受重伤的孩童,他吃力的举着一面写着英字的小旗,直到看到眼前这位站在英旗下的人才慢慢放下。而随着重力的改变,孩子从马背上摔下,口中的学咕噜咕噜地出来,他亮着眼睛道:“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站在旗下的人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孩子,直到孩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才蹲下身子轻轻抚上孩子的双眼,道:“会救的,自然会的。”
话罢,他站起身来。不多时,有一位小兵跑来行礼:“宋军师,云大人传信。”
军师接下信封,打开淡淡地扫了一眼:“嗯……你回去告诉老师,这里安排妥了。”
林月气候温和,一年中寒日较少,大英地处北上,兆都的夏季短短三月,初秋挨着夏季的尾巴而来,也将匆匆而过。
玉和带着青衣由宫人引着进入寿成宫延福殿,太后安坐在堂中品茗,腿上安坐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来了,”太后微微抬了抬眼皮,一边咽茶一边道,“坐吧,喝喝茶。”
“是。”玉和应道,乖乖地坐下饮茶。不是她林玉和怕了太后,实在是这连着几日太好频频召她,屡屡出些难题给她,如此简单地品茶之事,如同科举的学子突然遇上简单的题目,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生防一个不小心把简单的变成难的来。
“茶,如何?”太后问道,声音不辨喜怒。
玉和只尝了一口,便皱着眉放下了茶杯:“茶是好茶,可惜放得久了些,发了酸味。”
哪里是茶放久而酸,而是太后老人家往茶里放了醋的缘故吧!玉和腹诽,这太后又卖什么药来了?
“茶没坏,是哀家加了醋的缘故。”太后道。
玉和略感怪异,不由仔细看了看太后,却并不与平时有什么差异。玉和垂眼看向手中的茶杯,轻轻道:“原来如此。”
太后看向玉和:“怎么,不喝了?”
玉和转头对上太后视线,内心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奇怪的很,然面上仍含着笑:“这茶不好喝。”
太后“哦”了一声,似在发呆一般,喃喃道:“茶酸了就不好喝了,为什么还要喝呢?”
玉和听得一头雾水,转过头不想看她。周遭沉默了一会儿,有名手持拂尘的红衣太监走来,跪下对太后禀告:“太后,皇上下旨令慎王为帅,不日出征讨伐元蒙。”
太后闻言闭眼,似是全身力气都撤了一样,瘫靠在椅上,摆摆手说:“哀家知道了,退下吧。”
玉和却是惊讶万分,脑海里还是那个太监的话——慎王,不日出征?
慎王……玉和不断在脑中寻找对他有关的记忆,自嫁入王府,进宫谢恩后,慎王失常住在书房,她实在没怎么和他相处过,感觉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成亲前的时间多。在玉和的印象中,慎王一直是一个嬉笑王爷,喜爱流连风花雪夜中,纵使他内心深不可测,可这样一个人,他会武吗?
如此想着,玉和不由隐隐为他担忧起来。
“母后……”玉和出声,犹豫片刻道,“慎王要去打仗?”
太后不答,只一下下地抚摸白猫的脑袋。太后身侧侍奉的锦安遂拘了身子道:“王妃,既是圣旨,怎会有假呢?”
玉和哑了言,坐在椅子上默了许久,忽地站起身对太后道:“母后,儿臣愿与慎王一同出征。”
玉和背着阳光,万丈光芒从她背后倾泻而出,所言之辞,仿佛根本不是一名外命妇,而是一位随时随地即可出征洒血的将军。
“你……放肆,”太后先是一怔,很快地反应回来,语气中却没有多大火气,更像是有气无力一样,“我教了你这几日的规矩,尽全忘了么?大英没有女子出征的规矩,这样的陋习,只有你们林月那种未开化的地方……”
前几句说得还好,后面就开始数落嫌弃起来。玉和不由冷声一笑,忍着脾气打断她:“太后。女子怎么了?我为女子,可阔林月疆土,林月女官,可使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无论是决策行政,领军打仗,还是舞文弄墨,枪法刀剑,我林月女子都可与男子一决高下。难不成成日呆在家里,做男子的依附才是女子价值的最好体现么?太后,不让女子出仕,才是大英最大的损失。”
说完,不待看太后是什颜色,玉和道了句“告退”,便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茶杯摔碎的破裂声。
这边玉和一脚踏出了寿成宫,身后的青衣一副终于可以大喘气的表情道:“太后太过分了,她不是女人吗?怎么能这样说话?”
闻言,玉和却皱着眉道,“青衣,这些话说过就算了,免得落人口实。”
“哦……”青衣有些不高兴地嘟囔,“您刚刚还当着人面说呢。”
“嗯?”玉和挑眉。青衣立马闭上嘴:“奴婢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玉和看着她,垂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抿嘴道:“你说得对……莫姑提醒我要收敛性子,我竟一时忘了。这里终究不是林月,我没有实在的权位,这样乱说话下去怕是要惹祸。”
“王妃……”青衣看着玉和的眼神逐渐笼上担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小心地问:“要不,我们去给太后道个歉?”
“不可能,”玉和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答,“要我道歉等于否认那些话,若真如此,简直枉为林月人了。”
青衣却舒了口气,对嘛,这才是她了解的郡主嘛,没毛病。青衣这样想着,一边跟着玉和的步子往前走,一边又问:“王妃去哪儿?”
“找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