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得了逸云这一句许诺,想来所遇难处必将迎刃而解,胡爷心中喜悦,不由得殷勤劝酒,与那逸云开怀畅饮。韩狗儿和小乙听他们说起当年任侠之事,不由得也是心中豪气顿生,跟着喝了一盏又一盏。
眼看饮至半夜,这酒楼老板上来探头探脑数次,却不见有散场的意思。平日谁敢饮酒到这么晚?早就被巡夜的金吾卫抓起来了,但今日逸云在此,自然是百无禁忌,四人饮得开怀,更是放浪形骸,不知归时。
忽然间冷清的街市之上啸风乍起,便听奔马蹄音哒哒疾响,倏忽由远及近,转眼便在耳边。那马蹄声中,还夹杂着惊怒呼喝,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人宴饮正酣,只有逸云警觉,这大半夜的,什么人竟在街上如此纵马狂奔?
此时此刻,月至半空,本应是整个长安城最为寂静的时刻,但不知为何,不止是这东市,整个长安城都入睡醒的猛兽一般,瞬间骚动起来,,一个又一个黑沉沉的深院大宅都渐次亮起灯火。
街市之上人喊马嘶,巡逻的金吾卫连连呼喝,但奔马往来驰骋,却是哪个也拦之不住。还有一些骑士自恃身份显赫,消息紧急,竟要硬闯城门,好在长安城的几座城门守军众多,只见各门营卫纷纷亮起火把,守军往来巡逻,终于将那些想要出城之人全部拦下。
“反了反了!怎么这么多人犯禁上街?”新任执金吾卿毋将隆被街上喧闹吵醒,问了问外面情形,连忙批衣起身,走出门来。恰有两名卫士慌慌张张奔上前来,对他耳语几句。
毋将隆听了耳语,脸上忽然变得惨白,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快给我备马!我要入宫!”
在那未央宫外,宫门之前,两重阙楼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堆满甲士,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虎贲将军李立披坚执锐,满脸煞气,亲自守在门前。四下街市当中,不断奔来马匹车辆,王公朝臣纷纷而至,但全部被虎贲卫士挡在门外,不得入宫。
夕阴街中此时也是乱成一团,炬火在街上游窜,照得如同白昼。那太子旧宅之中,一间静室之门悄然打开,一个面容清矍的文士从室内步出,呆呆地看着天上明月,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福先生,还请你入宫中去,保护太子殿下吧。”
院内阴影当中,传出一声冷哼,只见一个黑影如一缕轻烟窜上屋顶,向着那皇宫方向飘摇飞去了。
在那城东不远处,便是礼官大夫杨洵的宅子,此时此刻,宅中之人也被这骚动惊醒。杨熙披衣走出卧房,却见先生已经早在院中,面上是前所未见的凝重之色。
“先生,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吵闹?”杨熙赶上前去,向若虚先生问道。
“不知道。但是听外面的动静,当是出了大事了!”若虚先生虽未亲见外面情形,但他的耳力何等敏锐,自然听出这一切骚动的源头,却都是向着皇宫方向去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便听有人大力拍门。杨熙连忙抢上前去,开门看见外面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仆役,一时却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小人任萌!特奉家主之命来通一个消息!”这仆役自报姓名,杨熙才恍然认出,他是执金吾卿任宏的家人,曾经到府上递过拜帖的。
不对,现在任宏已经不再是执金吾卿,却已经升任大鸿胪了。
若虚先生走上前来,沉声问道:“大鸿胪有什么指教?”
任萌上气不接下气,压低声音道:“方才家主接了宫中传讯,匆匆入宫去了,在走之前,特让我来与老大人带一个消息。”
说着任萌便附耳过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若虚先生横眉竖目,惊叫出声,顿时将杨熙吓了一跳:他从小大大,从来没有见过先生如此惊诧神情,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说完这话,任萌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看他如火烧脚底板一般的速度,当知他还有别的任务。
“快备马,我要入宫去!”若虚先生一声令下,整个杨宅便如浇了一瓢沸水的铁锅,瞬间忙碌起来。
杨熙急道:“出什么事了?我也与先生一道去!”
若虚先生斥道:“这事干系太大,你连宫门都进不去!你便待在家里,莫要轻举妄动!”说话间马匹已备好,若虚先生如迅雷一般纵马而去,止余杨熙一人目瞪口呆。
清风楼上,逸云听得那马蹄声响奔至近前,马儿竟发出一声悲鸣,在酒楼之前急急停住,看来这骑士纵马狂奔,到了跟前却死命勒马,便连马儿勒坏都顾不得了。
然后便听得咚咚声响,一个身披甲胄的羽林郎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上楼来,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大声对逸云禀道:“大人,宫内有变,还请尽快回归!”
逸云本来饮下数坛美酒,脸上颇有醉态,但是此人一来,他立刻站起身来,双眼清明,哪有一分醉意?只见他双眉一轩,道:“不要慌,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个羽林郎看看周围醉成一团的三人,略一犹豫,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来:“山陵崩!”
逸云呆了一呆,脸上突然扭曲狰狞,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厚实的桌面瞬间四分五裂,一桌酒菜化为齑粉。
三个醉汉被他这一吓,顿时酒醒了大半,悚然站起身来。只见一道人影已经从轩中向外纵起,踏着屋瓦直向皇宫方向电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