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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京渊到底想从那一双眸子里看到什么,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听到萧霁宁说:“我无需三思,因为我从未有过那个念头。”
此言此语, 便是在表达他对帝位无心了。
京渊听完萧霁宁这似乎在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的话,他望着茫茫月色下眸光坚定干净的少年,心中忽地涌起万千思绪。
从他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五年了, 京渊只知道他们京家有个“不可违背”的家训, 那便是永远听命于皇帝,永无二心。
就是这份忠心,才换来京家如日中天的权势和富贵——还有皇帝的绝对信任。
他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 位近公候,父子二人共同掌握着整个大萧近乎一半的兵权,却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甚至还被萧帝钦点为托孤大臣,来年待新帝登基位稳,他们父子便是元老大臣, 这是何等的荣华?
可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 哪个皇帝不多疑?要想获得皇帝的信任何其容易?而为了这份荣华, 为了这份信任,他又需要付出多重的代价呢?
“那殿下可否再回答微臣一个问题。”京渊轻抿唇角,淡淡笑着问萧霁宁,“此处只有殿下与我二人,那微臣也就直说了。”
他问萧霁宁:“世间无人不想登基,殿下为何不愿登基?”
“京将军, 你说错了,做皇帝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幸事,也不是人人都想做。”萧霁宁说完这句话,反问京渊,“那如果做皇帝真的那么快乐,京将军一定也会想做皇帝,那么京将军——你想吗?”
萧霁宁这话问的有些冒险了。
但萧霁宁没有别的选择,他说的都是内心实话,可他知道京渊未必会信,倒不如将这个问题抛还给京渊,让京渊明白,就算他想做,这位置也未必轮得到他做,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干脆放弃。
而京渊听着萧霁宁的问题,也垂下眼睫在心里问自己。
他想吗?
他想,因为对他来说,做皇帝就是天下第一幸事。
除了这件事以外,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令他真正地展露笑颜。
京渊将酒杯放下,手臂滑向身侧,将腰间的玉佩从玉身抚至穗尾,没有直面回答萧霁宁,而是问他:“那我这样帮助殿下,日后殿下要以什么报答微臣呢?”
“我愿意答应京将军一个要求。”萧霁宁抿着唇压抑自己心中的激动,他明白自己赌赢了,京渊就算还不信他对帝位无意,也已经明白他的识趣。
萧霁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做。”
京渊望着他勾唇笑了笑,举杯将他为他倒的果酒一饮而尽,答应他道:“好。”
“京将军似乎也很喜欢这果酒?那我就送你一坛吧。”宁见京渊喝了一杯又一杯,割爱在京渊回去的时候让仆从往他的马车上放了一坛。
没办法,想要让人家保住自己的小命,还要保住以后的美好生活,还是得继续对人家好的。
京渊揖首道:“多谢殿下,夜深露重,殿下赶紧回去歇息吧。”
少年将身上的大氅解下还给他:“京将军也是。”
在回去的路上,京渊望着脚边密封的果酒,忽地挽唇嗤笑一声——其实今夜就算萧霁宁不求他,在萧霁宁主动表现出与他为敌之前,他是不会对他做些什么的。
如今这个小东西自己害怕,傻乎乎地凑上来给他送些好处,他没有理由不收下,不是吗?
至于为什么独独对他一个人心软,京渊望着窗外的冷月思忖片刻,心道:或许是因为萧霁宁明明知道他这个人浑身都是尖锐的锋芒,靠近他只会带来割肤切骨的疼和伤,却偏偏还要向他请求保护——让他这样只会带来血和剑的人,来为他遮挡血和剑。
又或许,大概只是因为他喜欢看萧霁宁望着他的那一双眼睛吧。
所以在那双眼睛不再望向他之前,他不介意听萧霁宁的话,去做任何萧霁宁想要他做的事,反正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它们只是他寥寥无趣的生命里,同样无趣一件事罢了。
只是京渊勾起的唇角,在到了少将军府后,看到卧房里等着他的男人时便微微顿住。
但下一瞬,他却笑得更深,抬手将身上的大氅解开,随意地朝窗边的躺椅扔去:“京钺将军,你深夜造访我的府邸,有何贵干?”
京钺嗅到京渊身上淡淡的酒气,又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酒坛时,漠声道:“你去喝酒了?”
“九殿下邀我去他的顺王府里坐坐,所以喝了几杯。”京渊将酒放到桌上,将自己屋内圆桌旁唯一的一把椅子拉开坐下,“这酒是果酒,很甜,不是你喜欢的,要来一杯吗?”
京钺负手而立,不问九皇子找他说了什么,只是问他:“我让你去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京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用来冲淡嘴里残余的甜味,说:“没找到。”
“没找到?”京钺眸光凛然,寒声质问道,“整整一个月了,你居然还没找到?京渊啊京钺,你还能有什么用?”
“就是没找到,你有本事你去找啊。”京渊神色不变,冷笑道,“萧帝的暗库是不那么容易进,不过我在里头连玉玺都找到了,只要你想,现在就可以去杀了几个皇子,再自己写份圣旨登基就行了,何必这样麻烦?”
面对京渊的讽刺,京钺也跟着他一块冷笑:“我不会让萧家人死的这样的痛快。”
京渊掀眸睨着京钺,虽然在笑,目光却寒冷如冰:“萧家人给了你这样荣华富贵,滔天权势,怎么说也是对你有恩吧?你却这样作报,京钺啊京钺,你可真是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