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师傅给林芝打完饭，远远盯着她，看她背着自己没吃一会儿，起身端着碗又回一号窗口去了，表情难以描述。
“来了来了！”
吃一会儿就换个桌子的林芝刚在新桌子前坐下，就看到桌边几个女生兴奋地往食堂门口望。
像是有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波浪一圈圈荡开，慢慢整个食堂都躁动了。
“好多教官都在外头站着呢。那个老头是谁呀？好气派。”
“哎，那个男生进来了，在三号窗打饭，咱们快过去排队，搭个话也好啊！”
这个女生的提议立刻得到响应，林芝坐的这张桌子刷地就空了。
林芝还没饱呢，看人走了，头也不抬吃得更带劲了，对她来说再大的八卦也及不上面前这些味道不咋地的饭菜吸引人。
正埋头奋力扒饭，突然听到身后喧哗声近了。
转过头，一眼就瞧见向着这边走来那人，林芝下巴一松，刚塞进去的饭差点没淅淅沥沥掉出来。
不远处的陆长风定住脚步，怔了一会，端着饭菜走到林芝身边，坐下。
刚才坐这个位置的几个女孩赶紧呼啦啦抢占了地盘，一脸兴奋地望着陆长风。
“你也是京大大一生吧？怎么这么晚才来？刚刚那个人是你爷爷吗？”
“听说是你让总教官放大家吃饭的？知不知道那一句话就解救了这里所有人？你今天成英雄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哪个系的？”
话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太过热情，几个女孩不好意思互相拍打乐了一通，又接着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挺好奇的。”
陆长风礼貌笑笑，“家里有点事晚了。路口离这儿还有两里路，下车往这边走，正好遇到刚刚那位，就顺便把我带过来了。”
“啊，这样啊。不少人都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孩子呢，刚刚从车上下来，跟拍电影似的。”女生们又笑了。
那个阶层离她们太远，想想也是不可能，听陆长风这么一说，都觉得可乐。
“陆长风，计算机专业。”
“你好你好！”
“呀，我也是计算机系的……”
这桌子热闹得跟过节似地，一个个轮着做起自我介绍来。
越是近距离看，大家就越是觉得眼前这个男孩长得好，举手投足礼貌周到，笑起来又柔又暖，怎么看都挺招人喜欢。
林芝坐在桌边，一个人低着头吃饭，只觉得每一口都很难下咽。
照理说，看到陆长风来了，应该大大松了口气才对。
可刚刚他看她的眼神，讶异中带着些许不满，一下就让林芝的心虚了半截。
本想着报到第一天，给他一个大惊喜，算准了他或许会生气，林芝都想好了要怎么理直气壮地指出他从前瞧不起自己的那些举动，打个平手两清。
现在陆长风坐在边上谈笑风声，根本正眼都不往这边，气氛真是越来越尴尬，林芝都不知该怎么开口打招呼了。
外面集合列队的教官进了食堂，所有人都慢慢安静下来，能听到的只有勺子敲碗碟的声音。
林芝这桌也安静了，几个女生默默吃饭，不再跟陆长风东扯西拉。
“再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吃好了就回宿舍午休，下午两点继续站军姿。”
总教官声音回荡在食堂里，催促大家加快手中的速度。
一些人吃好了陆续开始起身，林芝桌边几个女生也走完了。
林芝的碗早就空了，却一直磨蹭着没走。
“河套子大学？”
陆长风似乎知道林芝等着他开口，慢条厮理地转过头。
林芝憋不住笑，抿着嘴挤出两颗门牙。
陆长风面色一冷，端着碗起身，“一点都不好笑。”
“哎！”
看陆长风不等自己说话就转身离开，林芝赶紧提溜着饭缸子追了上去。
陆长风人高腿长，三两下挤进人群就不见影。
林芝站到花坛子上伸着脖子瞧了半天，最后蔫头蔫脑往回走。
总得让她解释一下吧？
一二三条他曾经看不起自己的那些理由，得摆一摆吧？
想到陆长风连听都不肯听，林芝也憋了一肚子气。
接下来几天，两人基本没什么机会搭上话。
偶尔在食堂撞见，也是一个转开眼，一个撇开头嘴翘上天。
十天的军训过了八天，最后这两天，林芝实在是忍不住了。
陆长风没什么心理压力，爱理谁理谁，不爱理谁不理谁。
可她不一样啊！
别说陆长风现在只是爱搭不理了，就算是横眉怒目叫她离自己远些，她也得粘上去，赔着笑好好伺候着，以后还得拿出大笔的资金，哄着他怎么花着乐意怎么花呢。
想通了这一点，林芝很是懊恼。
自己给那开什么国际玩笑呢？人家说不好笑，那就是真的不好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很笑，陆长风板着脸，她也得当自己这张脸皮死了啊，嬉皮笑脸就是给人观感不好！
中午想明白，林芝就琢磨着下午去食堂能自由活动的时候，找陆长风好好赔个礼认个错，把关系缓和回来。
这天下午练的正步走，十人一排，教官站一边盯着，一次走得不好重来三遍，后面的人站军姿等。
林芝心思飘了，一会琢磨着从要哪个话题切入，一会又想说话的时候自己笑还是不笑，是诚恳一点还是活跃一点，到底怎么样说话陆长风才不会没听两句调头就走。
“重来。”教官喝令。
林芝脚步一停，忽地感觉左右视线都往身上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同手同脚，跟人家站定的姿式也很不同。
抱歉地挤出个笑，林芝顶着压力和大家一起再来了一遍。
这回她做得挺完美的，结果另一个女生又出了错。
错一次来三次，林芝这一排最后整整走了九次才走完。
因为一排有三个人都出了错，所以林芝倒没有被集体围攻，只是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后面站军姿等的那些人也不耐烦。
不知道失误这种事是不是会传染，自从林芝这一排出了问题，后面跟着的好几排也都频频出错。
到最后操场走得只剩下她们这一个方阵，天都擦了黑，教官才冷着脸喊解散。
食堂剩的东西不多了，林芝跑到第一个也没用，总不能她一个人吃，不让别人吃吧。
到她回去打第三次的时候，师傅提着空桶敲敲，“没米了。”
“菜呢？”林芝伸脖子。
“都没了。”
林芝眨了眨眼，感觉有点不妙。
“有饼干吗？或者火腿肠？我买。”林芝问。
“没有没有。你都吃了三份了，还要呢？”
另一个师傅凑过来，冲着林芝笑，“小姑娘，饿一顿没事，你平时吃得也太多了，清清肠也好。”
林芝深一脚浅一脚地坐回桌边，目光落在桌对面女生的饭缸子上。
饭还剩大半，菜也堆在一边，这个女生拿着筷子最后挑了片菜叶子起来，又没什么胃口地扔回碗里，然后端着饭缸子起身，转手就倒进了馊水桶。
好好的饭！浪费了做什么？
你不吃，就别打啊！
林芝心揪成了一团，痛几乎无法呼吸。
林芝也不知道怎么回宿舍的，系统一直在提醒能源值下降，一点两点三点，已经降到了百分之六十二了。
宿舍作息时间严格，八点一过大家就准备洗漱睡觉，林芝坐在床边，看着人来人往，脑子转得飞快。
“林芝，你怎么不洗呀？”文学系的肖小芳提着桶回到床边，看林芝衣服还穿着整整齐齐坐着，好奇地问。
她们俩队里站在一起，宿舍也分到了一处，平时聊得挺合，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刚才卫生间人多，我一直等着呢。”林芝估摸着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捂住肚子蹭地站了起来。
“那你快点儿，一会儿熄灯了。”
“知道了。”
林芝走出宿舍，谨慎地左右望了望，侧着身子溜下了楼。
食堂离宿舍不远，一排老式的红砖房，平时锁头也就虚虚挂着。
这种地方，也不怕来贼，只用防着什么动物偷跑进去就是了。
林芝摸到门口，凭着印象扯了把门锁，顿时喜眯了眼。
果然一拉就开！
猫着腰进了食堂，林芝往后厨那边跑。
她可不信那些大师傅们的话，打饭的时候往后头瞅，看到好几箱红肠呢。
还有鸡蛋也平时也都放在冰箱里，别的收拾了这东西也不可能拿走，放外边可得坏。
后厨跟外头的餐厅之间有道铁门，拉栓的时候“咣”地响了一声，吓得林芝一哆嗦。
屏息半响，林芝这才放下心，轻手轻巧往里走。
“谁在里边？！”
“谁！”
食堂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喝斥，几道手电光从窗口往里左右扫射，雪白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