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费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啊?你怎么从话本里……”
你怎么从话本里跑出来了?
话说了一半,韩悯反应过来,改口道:“怎么了?”
“想喊你出去走走,你日日待在房里,该不会闷坏了吧?”
韩悯揉了揉眼睛,一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去,露出怀里抱着的长剑。
楚钰凝眸:“你?”
韩悯顿时清醒过来,把被子扯上来:“没什么。”
“这柄剑我好像在哪里……”
“没有,没有。”
韩悯把剑藏在被子里,自己下了床,一边穿衣裳,一边道:“你怎么不去找我师兄他们玩儿?”
“你师兄去学宫了,江大人去恭王府了。”
“那你去找温辨章,他腿不方便,跑不了。”
楚钰默了默:“温大人知道你背地里这么说他吗?”
韩悯想到温言推着轮椅,走得飞快的模样。
“你别告诉他。”
“对了,我这几日在帮圣上拟定官员名册,下个月你大概就能赴任了。”
“好,多谢。”
楚钰站起来,笑着揽住他的肩:“好同僚,以后多多关照。”
韩悯拍拍他的肩:“也请探花郎多关照。”
楚钰二话不说,就把他拖走:“那咱们出去走走吧?求你了,我都忙了几天了。”
韩悯试图说话:“我……”
“走了走了,我让他们把我家的游船整理出来了,带你去游湖,已经让人去接温大人了。我让人跟温大人说你一定会去,你不去,他一恼,你又得哄他。”
韩悯喊道:“我没洗脸!”
“哦。”楚钰讪讪地松开手,“原来如此。”
永安城外有一个鸳鸯湖,正是春日里,水碧山青,湖上画舫来去。
只是碍于先皇驾崩不久,并不闻急管繁弦,也没有劝酒取笑,倒是比往年清静不少。
楚家原本是做镖局押镖的,水路陆路都精通,楚钰父亲又特别支持儿子的文人事业,寻常文人游湖对诗,他直接给楚钰弄了条游船。
两层高的楼船,四面无墙。
从前楚钰在恭王手下卧底,懒得与恭王的人相亲相爱。直到现在,这条船才派上用场。
楚钰从底下人手里,接过温言的木轮椅,将他推上去。
韩悯还犯困,衣袖掩着,打着哈欠,跟在后面。
画舫离岸,他三人靠在船尾吹风。
韩悯对楚钰道:“你爹给你弄的这是画舫吗?这是龙船吧?”
远远望去,再没有比楚家游船再气派的画舫了。
楚钰道:“一条船罢了。你们能喝酒吗?要不……”
话没说完,另一条装饰华丽的画舫便靠了过来,小厮站在船头,躬身打揖。
“不知是哪家公子在此游湖?我家公子请邀一叙。”
楚钰摆摆手:“今日不了,这两位朋友还是我千请万邀才来的,同你家主人说,改日吧。”
那小厮面色一变,也没再行礼,就钻进船舱去了。
韩悯看了一眼,只见那船身上绘着一枝并蒂红李,料想这船的主人应当姓李。
除却异姓王李恕——异姓王李恕是韩悯小时候就认识的,喊“小叔叔”的人,也是上回在封乾殿,李恕按着恭王的手,让他去摸先皇的棺材。
韩悯知道,李恕不爱这些玩意儿,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永安城还有哪家姓李,有这样的船。
他两年没回永安,想是哪家新贵。
韩悯问:“这是谁家的船?”
楚钰压低声音:“信王李恕家的。”
“小叔叔的?”
温言小时候也同他们在一块儿玩过,自然知道李恕不爱这些。
“不是信王爷的,是信王爷的外甥季恒的,那船上也应当是他。”
韩悯没听过这个名字,又多问了一句:“这又是谁?”
“信王爷一家从前为国战死,德宗皇帝怜他年幼失怙,才收他做了义子,封了异姓王。他当时有个已出嫁的姐姐,他姐姐一年前丧夫,带着儿子季恒来投奔信王爷。季恒年纪轻轻,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信王爷不常在永安,也不知道他这个外甥仗着自己的名头胡作非为,总之你别理他。”
温言嫌恶地别过眼去,韩悯见他的模样,想是温言从前与季恒起过矛盾,才惹得温言恼火。
而这时,那季恒也已经轻轻敲着折扇,走出船舱。
他看见坐在木轮椅上的温言,便将折扇“唰”地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
扇面上是一副红梅雪里与蓑衣的图,却有两三点黑褐色。
“我当是谁瘸了腿,原来是文渊侯府的温公子。去年夏天,你同我在玉堂街抢扇子,还记得么?手下人一时间没控制好下手的力度,把卖扇子那老头——”
季恒用手弹了弹扇面:“打得厉害了些,不过幸好也算是阴差阳错,锦上添花了。”
那梅花原本长在谢逸旁出、病病歪歪的梅树上,连颜料用的也是略暗的木红色,两三点黑褐,更显得老梅病弱。
韩悯与楚钰这才知道,那两三点黑褐色的,是血。
季恒“呵呵”笑了两声,又看见韩悯,转头去问小厮:“那是谁?”
小厮低声答了,他转回头,笑着看向韩悯:“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