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兄妹在运城已住了半年,对这座小城已经非常熟悉。他们带着长孙无忌悄悄地从后门溜出来,到了运城繁华的鹳雀路,再往前去一箭之地,便是武庙之祖的关帝庙了。鹳雀路因名楼鹳雀楼而得,这运城的鹳雀楼虽不在黄河岸边,却是按西南百里之外黄河岸边鹳雀楼的式样建成。屋楼四角的几只鹳雀,塑造的栩栩如生,有如活物一般。李玄霸每次经过,总要对那鹳雀欣赏一番,不忍即刻就走。这回到了鹳雀楼前,他自然又放慢了脚步。李世民见了,不忍打搅三弟的兴致,便立在他身后,与他一道翘首眺望楼角腾空悬起的鹳雀。没多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平阳的呼唤:
“二哥,三哥,你们快来!”
李世民循声望去,只见平阳小妹已在鹳雀路的尽头大声地唤他,看看周围,早没了元吉和长孙无忌的身影。
“元吉和无忌呢?”李世民大声问。
“往前去了,你们快来!”平阳回答。
李世民听了,不由对玄霸说:“三弟,他们都前去了,我们也走吧。”
玄霸听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随了二哥,直奔向关帝庙。到了庙前,看见元吉、平阳和长孙无忌三人,正站在横刀傲立的关羽石象下,十分敬佩地仰望着。李世民记得,刚到运城时,父亲带他们兄妹四人来看关帝庙,曾告诉他们说:大哥李建成,就是文帝修关帝庙那年生下来的,这建庙的地方,就是关羽出生的地方。当时,父亲还给他们讲了关羽对刘备的忠诚,不管曹操对他如何好,就是不肯降曹。可不知为什么,李世民后来却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当初关羽能真心归顺曹操,混乱的天下不是能早许多年统一吗?这想法埋在心底,他一直不敢说出来,今天真想与长孙无忌好好聊一聊,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家仆李三气喘喘地向他们跑来。
“莫不是父亲和大哥来啦!”李世民在心里问自己,待李三到了跟前,忙拉住他问:
“父亲回来啦?”
李三摇摇头,说:“出事了,老爷和大公子都回不来啦!”
李世民一听,心里更急,抓紧李三,再问:“谁出事了,是我父亲,还是大哥?”
“我痛!”李三挣扎着,待李世民松开他的手,这才说:“不是老爷、大公子,是皇上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李世民又伸手去抓他,李三却拉起元霸一边跑一边说:“回家,回家就清楚了。”
兄妹四人,还有长孙无忌,随家仆李三一同回到国公府,窦氏早已等在院中。平日里见到儿子总是面带笑容的母亲,此刻满脸的不愉快。世民见了,心里很是不安;元吉和平阳,干脆站在世民身后,四处张望,不敢向前;倒是李玄霸,大大咧咧地走到母亲身边,说:
“母亲,我们只是陪无忌哥哥去关帝庙看看。”
窦氏点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李世民走上前去,望着母亲说:“真对不起,孩儿惹你生气了。我爹和我哥呢?”
“娘不怪你们,只是……你爹没来,到半路上又回去了。你哥来了……”
“回去了?”李世民大吃一惊,更加不安地望着母亲问:“这是为什么?”
“你父亲和你哥刚出临汾,就在汾河中发现从北面漂来的竹筒,里面有皇诰,说皇上在雁门关被困,要求各地前去勤王。你父亲身为隋朝地方官员,遇上这种大事,只能先公后私,转回临汾安排勤王的有关事务。他让你哥飞马前来告诉你:立即拜堂成亲,然后北上勤王。”
“我大哥呢?”世民着急地问到。大哥李建成虽比世民大九岁,又不常在家里,小时候却非常维护他,有一次还手把手地教他拉弓射箭,这使得世民一直非常想念他。母亲理解世民的心情,心疼地望着儿子说:
“他信送到,就匆匆地走了。没办法,皇上被困,你父亲让他一刻也不能耽误,速去临汾督运粮草。”
世民轻轻地“啊”了一声,母亲不由得心里一动,正想安慰儿子几句,突然发现身边已围了不少人。李渊在这运城安置家眷虽然只有半年,熟人相好也不多,因世民大婚,运城地方官史加上从各地赶来的亲戚部属,还是来了好几百人。事已至此,窦氏不愿冷落了客人,宣布婚礼马上开始。
李世民很快给披红桂花,装扮一新,新娘长孙氏也让两个伴娘从厢房里掺扶出来。该有的礼仪结束,趁客人们开怀畅饮喜酒时,李世民匆匆入了洞房。他兴奋不已地揭去长孙氏的红头盖,一张粉嫩俏丽的脸蛋出现在他眼前。李世民欣喜万分地看着,耳旁却又回荡着母亲刚才说过的一番话来,不由露出一丝不快的表情。长孙氏出身名门,从小受到良好的家教,精通诗文,天资聪惠,为人做事,慎重细腻。自从进了这国公府后,她心里一直惦念着她早年的“世民哥”,盖上头盖后,就一直眼睁睁地巴望能早一点揭开。在世民哥伸手来揭头盖时,她的心已经加快了跳动。在头盖揭去后,她真恨不得冲上前去,抱紧她的世民哥。由于少女的那份羞涩,她忍住了,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世民哥。长孙氏立即看出李世民心中有事,不由暗自吃惊,稍一犹豫,伸出纤酥的双手,握住李世民的手问道:
“世民哥,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世民听了,心中一动,正要回答,窦氏推门进来,见长孙氏正瞪大美丽的双眼望着世民,知道世民还没有把雁门发生的事告诉她。窦氏报歉地一笑,上前爱怜地搂着长孙氏,说:
“真难为你了,我的好儿媳。皇上,也就是你们的表姨父,现在被困在雁门,世民得立即去勤王。具体的事情,待他走了我再给你详谈。”
长孙氏听了,不舍地看看世民,又转向窦氏问道:“就走么?”
“就走,马已给他备好了。”
“让我给他收拾几件衣裳。”
窦氏听了,心头一热,感激地望着这美丽而懂事的儿媳,走上前去,一把紧紧地将长孙氏抱住。
婆媳俩第一次这么紧紧地拥抱着,双方都感到有了一种依靠与安慰,本来都异常激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李世民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很安慰。好一会,窦氏松开玉臂,微微一笑,双手轻握长孙氏的双肩,说:
“衣裳不用收拾,我已经给他收拾好了。”说到这里,窦氏十分满意地打量着这刚过门的儿媳,动情地说:
“你真漂亮,也真懂事,遇上这般事情,一点也不慌乱,还要给世民收拾衣裳!我也是你这般年纪,十三岁时就嫁给了世民的父亲。我比你运气好,婚后第二天,他才出门去打仗。当时,我什么都不懂,竟然流着泪不让他走。这一点,你比我强。我们都是公侯之家的女人,命运就是这样,注定是不能够像普通百姓一般能与夫君长相斯守的。只是,二十多年前,世民的父亲是为了我大隋统一而战,可如今……”窦氏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向站在一旁的李世民说:
“原指盼着在你结婚之日,我们一家能够团聚,没想到遇上这样的皇帝。他太过好大喜功,弄得我们公侯之家,连儿子结婚也不得安宁,更是苦了普通的老百姓。”
“母亲,你不是说皇上头脑精明,积极进取,他写的诗,更是气魄宏大,颇有魏武之风么?”李世民问。
“是的,他是很积极进取,可是,如今进取得越来越过了。作为皇上,应该关心臣子与百姓,应该面对现实。而他,不顾国力民力,恨不得在他一朝就把什么事都做好。作诗可以夸张、浪漫,天马行空,甚至可以异想天开,治国如果也是这样,定会害了百姓,也害了自己。如今北面的突厥未平,又一次次征讨东面的高丽,天下不乱,才是怪事!好,我不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