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德妃同几位妃嫔在长春宫听戏,德妃见侍立于侧的千琋一脸倦容,心思不宁,遂嘱咐她回去歇着,她告了退便欲回永和宫。穿过正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却听闻一记爽朗之声传来:“这不是千琋姑娘么?”
千琋回头,只见一个身材袅娜,模样俊俏的少妇悠然而来,身着海棠红二色金绣百子榴花宫装,兼一件银紫掐金双蝶云纹彩晕锦坎肩,足下一双宝蓝夹银线绣玉兰花盆底款款生风。面如银盘,腮似粉桃初绽,眉如远黛,绛唇不点而朱,明艳照人,在盎然春意中分花拂柳而来。千琋曾见她来永和宫请安,知是八贝勒新娶的嫡夫人郭络罗氏,一旁模样周正的女子是她的婢女白哥。千琋站定请了个安。
那八贝勒夫人郭络罗·慕瑛盈盈一笑道:“姑娘这是往哪儿赶?”
千琋道:“回夫人,奴才是要回永和宫。”
慕瑛娇笑道:“那可巧!我也正欲往延禧宫给佟妃娘娘请安,倒是顺路,不如同去。”
千琋忙谦逊道:“夫人抬举奴才了。”遂侧身让到一旁由其先行。
慕瑛倒也不甚在意,纤腰曼扭娉婷而去,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千琋说着话,千琋听不真切遂微微向前靠近几步凝神聆听。
不多时便至浮碧亭附近,此处碧池萦绕,波光粼粼,万千垂柳丝落入池中,打碎一汪盈盈□□。至一狭窄处,千琋欲偏身相让夫人,不想尚未及退身,便觉腰间被一猛力相撞,周身失衡,一个囫囵落入了池中,霎时被遍身冰凉激得刺骨生寒,叫她惊魂不定。
抬眸间,却见岸上的郭络罗·慕瑛妙目流转,宛若晶莹滴露,长睫如扇,扑闪之间顾盼撩人,正气定神闲地站在岸边,娇艳唇畔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朗声道:“哟!听闻千琋姑娘独爱湖光之色,素喜在池边游走,我原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方知传闻倒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姑娘这雅兴可真不同寻常呢!只是俗话说‘常过河焉有不湿脚’?姑娘可谨记了!”
千琋双眸染霜,恨恨看着在岸上笑得花枝招展的八贝勒夫人,连着那鬓间赤金缠丝修翅玉鸾步摇亦是得意乱颤。
那慕瑛斜睨一眼水中凌乱模样的千琋,毫不在意,敢在她眼皮底下三番四次相会她的夫君八阿哥,她岂是这般善欺!更何况近日屡屡看到千琋在咸福宫外靠近乾西五所之处出没,狐媚之心昭然若揭,哼!今日这个颜色她还给轻了!慕瑛眼眸中闪过一道狠厉,头也不回地顾自离去。
千琋环顾其上亭台正是那夜巧遇八阿哥之处,素闻八贝勒夫人善妒,定是为了此事伺机报复。千琋心中一片怨恨,当真是百口莫辩。
虽是四月里了,可池水还是冰冷刺骨,加之千琋这几日困乏得厉害,周身无力,虽池底不深,可她在水中挣扎许久仍未能靠岸,不免有些心焦。
“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只闻一道温润嗓音自上首传来,千琋抬头便见八阿哥胤禩清颜玉润站在岸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千琋后若有所思地继续笑言:“呵,似是不妥。”
千琋正心中生恼,见他这般说风凉话,心头更是不悦,懒怠理会,顾自扑腾。眼前却伸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节分明,宽厚有力。
千琋杏眼微眯,犹疑片刻,实在不想与他再有牵扯免得凭白受污,可眼下她深陷囫囵却也奈何不得,终究,她还是颤巍巍地伸出那已冰冷的双手。
八阿哥温热手掌一把握住,掌心的体热将点点暖意传到千琋手上,稍缓了一些疲乏。只见八阿哥一把上提,眼见千琋大半个身子已离水,八阿哥却慢条斯理地望着眼前这浑身湿透的楚楚人儿问道:“姑娘方才在想什么?春池甚寒,可是有何物还遗落于水中,才这般犹疑不愿上岸么?”
千琋瞳眸带水,如雾惑色,朦胧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逸脸庞,眼眸微眨,瞧不真切。想起方才他那嫡夫人的行径,她不免蹙眉清淡开嗓道:“奴才只是在想,宫中闲言易起,似这等男女授受不亲之事,若是灌入有心人的耳中,只怕免不得又要掀起……”
扑通!突兀的水花声将千琋未完的话语尽数湮没,周身每一寸肌肤重又被刺骨的冰寒所覆盖,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岸上笑得一脸和煦的八阿哥。
只见八阿哥戏谑地看着千琋爽朗笑道:“姑娘的话,我略一思之,深觉有理,如此,姑娘自当竭尽所能凭一己之力早些攀上岸,免得叫池水寒了身子!”
千琋闻言猛打一哆嗦,恨得切齿,竟不能言!好一个颇具贤名令满朝称颂的八贝勒!敢情这贤名竟是这般积聚起来的么?却见他三分玩味,七分温润,实在叫人不敢苟同!心中暗自咒骂,这看似温润贝勒与那悍妇夫人倒真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