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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
八阿哥胤禩刚迈入宫门,远远便瞧见一道昂藏七尺的身影坐于殿中,他不由嘴角勾起一丝笑色,整束衣衫,方信步踏入。
入殿后,八阿哥向惠妃请安毕,又向坐于一侧的大阿哥问安,方款款坐下。
大阿哥胤褆面无表情,淡淡道:“八弟,你自幼是由我额娘抚养,眼下纳兰明珠遇事,他也算是额娘的堂叔,额娘重情,你就忍心看着她为此费神?”
此话正中八阿哥下怀,然他面上却是一番恭敬,目有忧色道:“还望娘娘顾惜身子。娘娘一向待儿臣视如己出,抚养之恩儿臣自不敢忘。只是……”八阿哥转首看向大阿哥,面有难色道:“只是,此事由太子亲查,我如何敢置喙?何况目下民怨沸腾,朝野震怒,我纵是有心亦无力。”
大阿哥目露鄙夷之色,心头不屑:宵小鼠辈!太子一句话就被震慑成这样,能成什么大器!
八阿哥只作不觉,状似无意般幽幽开口:“不过,纳兰先生德才出众,为人谦和,想来该不至此,个中兴许有何误会。我记得纳兰先生当年门生众多,尤以库安最得先生称颂,那库安毕竟是吏部尚书,若肯进言,太子或许会再酌量一番。”
大阿哥蹙眉道:“库安不是数月前已罢官么?”
八阿哥惊诧,继而喃喃自语:“此事我竟是忘了,也怪我素来不上心朝政,一时疏忽。”他沉吟片刻道:“那吏部侍郎席铭、宗格似乎也曾是纳兰先生的门生,或能进言?”
大阿哥不耐烦道:“席铭与宗格不是年后都迁任别处了么?”话毕,大阿哥骤然瞠目,若有所思。细细想来,还不止这三人,纳兰明珠在吏部笼络的那些人似乎都已不在原职了,只是这段时间自个儿将心思全放在漕帮之事上,未曾在意。眼下看来,只怕此事并非巧合。
八阿哥轻呷口茶,与惠妃絮絮闲聊,将大阿哥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嗤,这大阿哥生得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此人有勇无谋,白白辜负了这副好皮囊。
果见大阿哥心不在焉,默坐片刻便心急火燎地告退了。八阿哥陪惠妃又说上良久方走出殿外。
幽暗的甬道笔直延展,直伸向浓墨漆黑之中,一眼望不穿尽头。四周散着霉腐酸臭的气味,令人作呕。一袭醒目的金黄色蟒袍随着一道英英玉立的身影大步向前跨进,值守的狱卒见此慌忙打千道:“请直郡王大安。”
大阿哥胤褆行色匆匆,未瞧一眼,直直向牢狱深处迈去。仓促的脚步终于在一间狭窄阴湿的牢房前停下,他急切唤道:“先生!受屈了!”
牢房中那名年近古稀的老者正盘坐于地,闻言缓缓睁开双目,澈亮清明,全然不似浑浊无光之像,他低声道:“王爷,您来了。”
大阿哥忙命人开锁,大步踏入牢房之中,蹲下身平视着眼前虽一身蓬垢却精神抖擞的纳兰明珠,略有些心躁道:“先生素来稳妥,今次怎会这般不小心?眼下太子紧捏把柄不放,借题发作,实在叫人无措。”
纳兰明珠听出大阿哥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心中不免愠怒,他强抑不悦,缓缓开口道:“奴才虽牟利敛财,却也非利令智昏之人,怎会拿毒米给那些灾民?奴才纵年迈心乏,还不至做如此目光短视、自掘坟墓之事!”
大阿哥胤褆一思忙问:“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暗中使诈?”
纳兰明珠沉声道:“王爷细想,历年来赈灾之粮自户部暗经奴才之手,皆用陈米替换新米,从未出过差池,怎的突然就闹出这等事了?必有蹊跷!”见大阿哥若有所思,他又继续道:“听说王爷手下的一批人也被太子抓了?”
大阿哥闻言,面色越发铁青。
纳兰明珠幽幽开口:“太子用意已然明显,他定是误信了外间传言,以为王爷抓了那万琉哈氏,唯恐你以此夺得漕帮图纸,如虎添翼。故而找人暗算奴才,借此牵制于你,也好有所警示。”
大阿哥也一早想到这层深意,此刻面容阴沉,切齿道:“好个卑鄙阴损的太子!外间传言分明不实,只是要本王低声下气去与他解释,本王也万万做不到!”
纳兰明珠亦面沉如水道:“你自不必去,太子疑心极重,你与他素来不睦,明争暗斗多年,越去解释他越不信。此事奴才再另想法子罢。”说罢他陷入沉思,良久未语。
大阿哥心思一动,忙道:“本王想起一事,不知先生可曾注意到,咱们暗中拉拢的吏部众人皆调任了?”
纳兰明珠大惊,忙问:“何时的事?奴才前段时间未在京中,倒是疏忽了朝中动向。”
大阿哥道:“吏部尚书库安数月前遭弹劾罢官,目前接任此位的是熊赐履。”
纳兰明珠蹙眉道:“竟是他?”
大阿哥继续道:“另,吏部侍郎席铭、宗格等人亦调任,皆有数月之久。”
纳兰明珠心下一沉,忙道:“此事只怕并非巧合,这熊赐履与索额图原是莫逆之交,恐怕其中另有图谋,王爷需尽快查实,或能柳暗花明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