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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连善谈笑,季布折公卿。
一路前往,却生了几多尴尬。
四驾的马车,车厢内,阿玉端坐一边,我与明于远坐在他对面。
他二人常就国事在商讨,我则掀了帘子看向窗外。
初冬的原野,放眼望去,是一种别样的苍茫与寥廓。
远山淡灰的轮廓,在深蓝的天边,静默。
大团大团的流云,挟着利劲的霜风,飕飕飕地飞掠。
有鹰在高空盘旋逡巡,凌云千里的气势,睥睨世间一切。
我的目光追随着它,思绪被它牵引向高天的深处。
突然一阵颠簸,要不是明于远手快,我定会摔个头昏眼花。
饶是如此,被他这一带之力,我撞向他的胸膛,鼻子一阵酸涩,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霍,是谁在驾车?”我捂住鼻子,嗡声嗡气。
阿玉眼底笑意一隐,平静道出:“沈统军。”
哦?
那个态度沉着、不卑不亢的侍卫?
那夜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闪,我连忙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一切摒弃于记忆之外。
明于远拍拍我,不说话。
我转过头,向他微微一笑。
视线收回时,正对上阿玉专注而漆黑如夜的双眼。
“阿敏大约什么时候会赶到京城?”我咳一声,胡乱找个话题。
“就在这两天吧。”阿玉看向窗外。
声音清冷,侧影沉静。
我看看明于远,欲言又止。
明于远微笑:“无须担心。宁王爷是理政的好手,这些年优游闲散也够了,这一次不管他答应与否,都得帮衬帮衬了。”
哦?
“未谋政,先谋身……”我自言自语。
忽感到车内瞬时间静得怪异,抬眼间,却见他二人全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一惊,说错什么了吗?
“未谋政,先谋身……”明于远轻声重复,又对我一笑,“简非,这六字评有意思。”
我看着阿玉,想了想,终于决定问:“阿敏与你是真正的同胞手足,应当是最了解你的吧,难不成他竟以为你会谋害他之心?……这当中还是另有隐情?”
阿玉微微一笑,看看明于远,没有作答。
只是他看向我的眼神比之先前,多了几分欣然与明亮。
看来,还真的别有玄机?
我看着明于远,等着他回答。
哪知他也只是朝我一笑,看一眼阿玉,一副讳莫如深样。
我大力摇晃他:“说吧说吧,长路漫漫,就当是讲故事好了。”
可他居然作禅定状。
这当中难道真有什么别的禁忌?
算了,以后遇着阿敏,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或者,也可以去问简宁,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想起他,我的心一疼,脱口问:“那个西景国皇帝会不会……?”
想想这种可能,不禁猛然一颤,遍体生寒。
“放心放心,”许是感觉到什么,明于远拍拍我的肩,“他好歹也要顾及与昊昂的关系,不会如此昏庸。”
一想到那张温润如玉而极清秀极书卷气的面容,我止不住一阵酸涩,万一他出了什么事……
身上寒粒四起。
十年。
原来我早已将他当作了家人,当作了依靠,当作了我安身立命之所在。
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天地茫茫,我将何去何从?
原来,有他的简府,才是我的家。没有了他……
“简非……”对面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茫然抬头。
“简非,简相人品温雅,但他做我昊昂丞相多年,沉稳练达,谋事谋人皆深有智慧。他要想自保,可谓易如反掌。这钟离恒,虽暴虐好色,却不愚蠢。”阿玉清清冷冷陈述。
“可是……”我犹放不心。
“没有什么可是,”明于远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我们这次前往,是去接简相回国。那钟离恒如不放人……”
他的话顿住,狭长的凤眼微眯。
不放,又当如何?
我看着他,他微微一笑:“不放人,我们就让它西景国另立新君好了。”
什么?
这般容易?
明于远笑出声:“放心,简非。一定还你一位完整的简相。嗯,说来,已有十来年没见到靖王了。未来此行……有趣有趣。”
他笑得满眼兴味。
靖王又是谁?
“靖王钟离无忌,钟离恒的长兄,为人喜怒难辨,神秘莫测。手中握有西景百分之八十的兵力。靖王府的蓼风轩,人称西景小朝廷。”
霍,这么厉害?
“这人既如此,为何当初没有争得过钟离恒?”我问。
阿玉沉静开口:“太后素来喜欢她最小的儿子钟离恒。西景先帝大行之时,长子无忌正领兵在边疆征战。”
我想想,问他们:“他当时如果趁着新君登基未稳,拥兵城下,那钟离恒一定无计可施吧?难道他没有这么做?怕落个篡位戮弟的恶名?既如此,又为什么要弄出个西景小朝廷?这样做,不是公然与朝廷对抗吗?呵呵,无忌,还真是肆无忌惮。钟离恒这皇帝做得想必是百味俱陈。有趣。”
明于远笑起来:“傻小子分析起他人的事来,一点也不傻。这样也好,这次是钟离恒留人,若是钟离无忌留人,此行我们大约要费些周章。”
我越听越觉得这靖王有意思。
“你别动心思,”明于远笑睨我,“靖王其人,你不见为佳。这人正邪难辨,武功高强,据说可称西景国第一人;而且极擅易容,常以捉弄他人为乐。不了解这些的,常被他外表所迷惑。”
“哦?你被他迷惑过?”我笑问。
“简非,我想这次你还是听明国师的话为好,”阿玉清冷的声音,“我这大表兄,很难缠。”
“你也怕他?”我问。
他微笑:“放眼这天下,你说我会怕谁?”
霍,笑得那叫一个清寂与傲然,如秋月皓皓,孤峰矫矫。
也对,我实在想不出他害怕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要让他惊慌失措,怕是永无可能。
阿玉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如微云轻笼上阳光。
他不再开口,拉开暗格抽出书,专心看起来。
我看看他,转头看明于远。不想他也正看着我,满脸于思。可是眼底却别样地明亮。
霍,这两人。
我在心中翻个白眼。
明于远闷笑出声。
一路直向西南,虽是初冬,可是昊昂却呈现出新春的欣欣向荣之态。
他二人显然是乐见这样的变化的,这从他们眼中奕奕的神采中可见。
他们常就途中见闻进行讨论,往往这时,气氛便会变得热烈。
我无心听他们的话,只恨马不能生出四翼,载了这车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