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新法颁布天下之后,朕迎来的不是举国赞扬,百姓嫣然,而是天下沸腾,举国骚然呢?若不是朕错了,难道是天下错了么?”赵祯双眼诚恳的看着徐清,显然,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十分的重要,他一直想做一个好皇帝,想超越自己的养母刘娥,成为一名出色的皇帝,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想要施行新政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在他幼小的童年中,自己这位养母的霸道所造成的。
明明大宋的天子是他,可却并没有人搭理他,无论是谁来奏事,所有的奏折都是传到皇太后那里去,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签个字罢了,这刘娥要真是赵祯的母亲那倒也算了,可这刘娥偏偏就不是赵祯的生母,而是养母,自然这傀儡的生活就更加没有滋味儿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这位养母却做这大宋的执政者,做的风生水起,不仅仅得到了大宋的最高权力,还得到了群臣士子的心,甚至还有人说她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还称她是女中尧舜。
这无疑是对于女性执政者最高的评价了,而这些话对于赵祯来讲,不得不说是一种童年阴影,所以等到亲政之后,他厉行节俭、每每有大臣要言政事,无论在做什么事,赵祯都会停下来然后去听大臣的汇报和意见,在内心中,赵祯想要当一名好皇帝的想法,很大程度上跟想要超越自己养母的想法是一致的,这次新政变法,也同样是如此。
赵祯雄心勃勃的希望借助大臣们的力量可以将大宋建设成为一个富强伟大的国家,可是天不遂人愿,新法才施行了半年不到的时间,便已经是物议频频,民情汹汹,这让赵祯实在是大感挫折,他后来会变得如此着急,甚至对于大臣们的意见也听不进去,跟这个原因也有着十分直接的关系。
他太想要别人的认同了,所以一切的不认同,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否定,否定他作为皇帝的才能,否定他可以超越刘娥的能力,这是他不能忍受的,所以他着急了,他变得像一个孩子一样不停的撒气,无视其他人的意见,这就是赵祯为何会对群臣的意见置之不理的心理动因。
徐清并不知道这些,不过他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而前世作为一名有钱有闲的人,看大量的书便是他的人生乐趣,每一本书,都让徐清认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更加容易从别人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所以面对赵祯的疑问,徐清想了想后说道:“陛下,您没有错,天下人,也没有错。”
“那谁错了?”赵祯立刻问道。
“没有人错了,若要说是谁错了,那就是炎帝、黄帝错了。”徐清笑着说道,他这两句话让赵祯不由得更为好奇了起来,他说道:“炎帝、黄帝错了?徐卿,此话何意啊?”
“陛下,我等皆是炎黄子孙,若无炎黄,便无我民,而今天下纷扰,皆是因民而起,自然就是炎黄错了。”听了徐清这番话,赵祯不由苦笑了一声,徐清知道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便正式说道:“陛下,此事无归对错,只归利益尔,陛下各项改革,皆是针对权贵,权贵利益受损,岂会善罢甘休,陛下乃是圣明天子,世家门阀自然不敢攻讦,便只能拿新法出气。”
“那这不是他们错了么?天下嗷嗷待哺,国库亟待补充,他们不为万民考虑,却只顾自己的前程未来,这难道不算错么?”赵祯问道,这些人只贪图自己家的利益,却不管百姓、国家的将来,这就是错啊。
“陛下,积攒财富,留于子孙乃是天性,何来的错误呢?”徐清说到这,顿了一下,他原本是想拿皇帝自己做个例子来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的,可话到了嘴边,他还真不敢说出口,只好忍住不说。
不过还好,赵祯还算聪明,一听他说这话,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自己,也只会将自己的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等儿子没了,才会传给亲戚家的子侄,若是说这是错误,那可真是大逆不道了,所以赵祯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可他们未免也要的太多了。“
这个问题,徐清还真不好回答,要是直接说人的本质就是贪婪的话,他还真怕这皇帝受不了,毕竟从他的言谈举止间,对于士大夫的高尚品德还是挺信任的,若是把人的本性直白的放在他面前,这可有点残忍了,所以他想了想,说道:“陛下,二十年前的汴京与如今相比,如何?“
赵祯被徐清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有些诧异,想了想这才说道:“凋敝不少。”
“陛下说得正是,二十年的时间,汴京变得更加繁华了,楼房也变得愈发高大,人口也越来越多,那臣再问陛下,随着时间的变迁,陛下觉得二十年后的汴京,将会是何等模样?”
徐清的这个问题让赵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徐清的意思了,由古及今,二十年前的汴京之所以会比现在更加繁华,难道是百姓们推动的么?
自然不是,那些茶馆酒肆一天的消费就是他们一年的工资,他们怎么可能消费的起,推动汴京发展的人,根本就是那些士大夫们,徐清也就是用这个问题在告诉自己,汴京的发展就是那些士大夫们欲望的具体表现,二十年前的时间,士大夫们的欲望便膨胀了如此大的规模,你难道还相信这些士大夫的品节清高么。
弄懂了徐清的意思,赵祯看着徐清便有些无来由的愤怒了,他没有好气的说道:“徐卿颇通荀子之学啊,对于群臣也看的太不堪了吧”儒家之中,孟子认为人性本善,而荀子则认为人性本恶,赵祯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讥讽徐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