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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老人王沧澜并不打算再继续与杨六郎继续谈论关于流星镖的事,杨六郎也不管圆脸丫头王任侠的纠缠,默默起身走出老人的书房。
三个月前错杀刘金的事,时不时在杨六郎心底翻涌沉渣泛起,润物无声,且微且渐,杨六郎不知不觉改变了些许,否则,做斥侯学得的那些让人讲真话的招式,杨六郎不介意让这清高倔强的老头尝试尝试。
既然得不到答案,杨六郎便不管王家人带着明显目的的挽留,趁着夜色,踏上来时路。身后是管家陈福和王清在门口忧心忡忡欲说还休。
四方垴并不是四方形的山丘,却是一个平地上突兀而起小山包,四方无遮挡,十余里内抬头可见。这种平原山包,在巍峨太行山的东麓并不多见。
杨六郎抬头就看见四方垴的山顶上立着一个人影,圆月东升,人影宛如月中仙人。
杨六郎本来只是想趁夜赶路,并不打算招惹别人的,越走越近,那人影居然在竖着一支箫在唇下,幽婉呜咽声音随风传来,杨六郎不谙音律,但也感觉几分催人泪下的感觉。
杨六郎在西北时,无时也喜欢听杂羌营里的一个脸颊上受创而显得面目狰狞的老羌吹羌笛。老羌年岁大了手脚不再灵活有劲,本该退役,前任郎将念在老羌茕茕一人无家可归,便把他的名字从退役名册中划掉,留在营里喝劣酒吃风沙。
老羌喜欢在大家节日喝酒的时候,揣着酒壶,爬到立在营中的瞭望刁斗里,吹一曲羌音,总有一些人,在如诉如说的羌音中和泪下酒。
杨六郎几分不能自已,几分心揣好奇,缓步登顶四方垴。
想不到吹箫人是王浪,还竟然是穿着儒衫的王浪。
王浪博衫广袖,头发整齐束在儒巾里,唇上颌下经过精心修剪,腰下挂了一柄长剑,气态飘逸。凉风迎面,王浪衣袖衫袂摇曳,真是御风临空的仙人模样。
王浪一曲吹毕,转身面向杨六郎,略显惊讶,随后双手抖了抖衣袖,双手相叠,对着杨六郎稍稍躬腰一揖,又竟然是读书人的礼数,却不是江湖豪杰惯见的抱拳致意。
杨六郎不知所措,只得按江湖的规矩,双手抱拳还礼。
刚刚不久还打生打死了两个陌生人,现在仍不知对方底细,又居然以礼相待,在皎皎月光下,如此荒诞不经。
面对着摇身一变从凶神恶煞阴冷无情变身风流儒雅彬彬有礼的王浪,杨六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浪伸手示意杨六郎坐在身旁的大石上,自已也在另一块稍矮的石头上坐下。王浪坐下的转剑敛?拈袖理襟的动作随意流畅,王浪除了眉眼间一抹浓重的阴鸷,以及已经显现风雨沧桑的粗糙面容,整个人竟然就一浑圆无漏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看来是习惯成自然,根本不是生硬造假的做派。
王浪带着歉意道:“今天是她的生辰,习惯了每年为他吹箫,一时还改不了。”
杨六郎不言不语,但明显表示自已在听着。杨六郎也不知道自已今天是不是撞邪了,先是乖乖被一个圆脸少女绑票,然后帮她打了一架还出力不讨好,又被这读书人样子的王浪拉在这里听他闲扯。如果换了半年前,恐怕得有不少人要脸青鼻肿满地找牙了。
王浪轻轻闭上眼睛,嘴角露出柔和的浅笑,道:“她的名字叫弄月。”
那时年少,有一次相约去湖中趁着月色夜钓。湖水碧如天,明月游鱼水中悬,她便手持竹鞭专钓水中月。
“先有弄月剑还是弄月人?”杨六郎想起王沧澜在书房里提起过弄月剑的名称。
“人因剑得名,剑因人而全神。”王浪话中似有无限回忆。
“天上明月,山外桃花……”。
杨六郎没有闲心听王浪风花雪月乱弹琴,起身欲走。
王浪竟然伸手欲牵杨六郎的衣角,脸上还有几分祈求的神情:“听完我的故事,你心中疑问我知无不言。”
杨六郎想到王老头说王浪是他的养子一事,便又耐着性子坐下,眯起眼睛,与平时夜间照月禅定不无一致。
“山外驿道又逢春,只见桃花不见人……”王浪又来,杨六郎左手攥紧了拳头,跃跃欲动,直想揍人。
好在王浪恢复了正常。
“我本来就是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陈福带到王家。”
“王家待我不薄,读书练剑,与两位嫡子一样的待遇。还收我当养子。”
“可惜,王家有一个自小养大的婢女,名字叫做弄月,自小与我亲近,少年懵懂时就一起开花,一起下棋,一起写字,一起赏月。”
“王家是琅琊王氏之后,诗书传家并非浪得虚名。我和弄月十七岁时,便能诗词唱酬,就差私奔了。我们以为,此生就是这样耳鬂厮磨到老,时常谈论着,要找一处前有塘后在竹的地方,盖三间茅屋,养几只白鵝,悠游山中不管春秋岁月……”
“我们还谈论了练成弄月剑后,牛车载酒江湖行,人间不平一剑了之,待到我们头发白了,再腰后横剑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