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云道长扶腰坐在与她相近的蒲团上。
他有一根腿断了,没办法打弯。所以有些可笑的是,他虽身在道观,却永远无法像个道爷一样盘膝端坐。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贫道并不懂什么扶乩通灵,都是骗人而已。”
“那你就再骗我一次吧。”少女坚定地说,“看在我走了那么远的路的份上。”
“那好,权当玩笑,姑且一试吧。”
于是命人摆上木盘细沙,拿来桃木乩笔,细竹筲箕。
参云道长一边细心的抚平细沙,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施主所问何人,所问何事。”
“我想问我爹。”少女盯着参云道长。
“哦?”
“他已经死了十六年。”
“怕是黄泉路远,再难寻见。”
“不会的。”少女笃定地说,“他答应过我娘,若是死了,会在奈何桥一直等她。”
“你娘呢,怎么没亲自来?”
少女回身从大红色斗篷下抱出一个坛子。
“我娘死在去年冬至那天。”
“哦?”参云道长手下一抖,好容易抚平的细沙又打了个坑。
“你一定很纳闷。”少女自语道,“为什么我娘死了,而我却穿一身红衣裳。”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娘的嫁衣,她绣了一辈子,等着我爹回来娶她。”
她把坛子从他的视线中拿开,重又放在斗篷下。
“可他一别君山,从此天涯。”
参云道长叹了口气,“他既然绝情无义,又何必念他。”
“不会的。我娘说,爹绝不是负心之人。所以他一定是死了,才没有回来。”
“言之有理。他肯定是死了。”参云道长点点头。
“所以,请道长施以神通,我想替我娘听听先父说句话。”
“容我勉力一试。”
他说。
然后装模作样的地沙盘上划拉一通,留下些佛陀不知神仙不晓的鬼画符。
“鸿蒙初辟碣崇山,轮回六道始自然,我今云端执乩笔,鬼在阴曹神在天。”
他念了个唬人的开天场诗,然后提起笔来。
“卿本祁山一青鸾,谪落君山再不还,人生不定有微澜,参商一别十六年。前生修得今世果,今世又修来生缘,待到青萍逐末起,秋风入我袖中眠。”
少女看他一笔笔落下。
参云道长搁下笔,和声道:“你爹娘有三世的因缘呢,你爹说了,这世欠她的,下世一定还。”
“当真?”
“当真。”他保证道。
少女站起身来,从进门伊始,第一次露出笑来。
“我娘要是能听到,一定很高兴。”
“无量天尊。”
“道长,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
“我想借参云观一方宝地,安葬我娘,这也是我娘的心愿。”
参云道长怔忡片刻,把头转向了一边。
“可以,就把她留在这儿吧。”
少女向那坛子拜了三拜,然后推到了道长跟前,起身,出门去。又在门外跪下磕了个头。
“告辞了道长。你保重”
“告辞。你也要保重。”
参云道长将坛了紧紧的揽入袍中,他闭上眼,仿佛要将坛子融入进自己的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