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绳和风帆被吹得疯狂乱舞,短短半个小时之前还是晴天的海面上,彻底被乌云所笼罩。
不知前后,不知上下;不知天地之分,不知己身位于何处。
被黑暗所笼罩的海面上仅有些许微光反射着波光粼粼,看起来仿佛某种深渊巨兽就要从海水里一跃而起,将这艘东方之月号一口吞没。
水手们高声大喊着,乘客们有不少也被叫出来帮忙。雨水没有落下,乌云庞大但是天空当中没有一点雨滴。结实的风帆被巨大的风力扯得几乎快要把桅杆给弄断,但弗朗西斯科船长仍旧镇定,他没有因为担忧桅杆折断就要求将风帆降下——因为他明白,一旦降下,也许他们就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海域。
明黄色的灯笼排成一串从黑暗中的船舱涌出,这些防风防雨的玻璃灯笼被点亮挂了起来以确保人们掌握甲板上的情况。但汹涌的海浪使得它们左摇右晃很难被固定在一个位置,光辉一晃一晃,与闪电遥相呼应。海水拍打着从船艏的两侧涌上了甲板,然后从下层通风口的窗户浇进去把下面正在奔跑着固定物品的水手们淋了个透心凉。
被雨水打湿的甲板使得一名奔跑中的水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他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嘴巴生疼并且血流不止,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门牙嵌在了东方之月号的前甲板上。
“回头我出钱给你镶个金的,现在,固定好缆绳!”紧随着弗朗西斯科船长的话语一道闪电忽然从东方之月号的桅杆上方划过,一切一瞬之间亮如白昼,披着斗篷戴着圆边帽抱着猫咪库洛的船长威风凛凛,丝毫没有对着风暴屈服的意思。
他好像靴子下方有钉子一样稳稳地站在了二层的指挥台上,涨满了风的风帆和崩得笔直的巨大缆绳充满了张力。但众人还来不及多欣赏一下这幅英姿半秒,位于船艏借着闪电看清楚了前方的一名水手就高声大喊了起来。
“巨浪来袭!!”
这是他最后的话语,在提醒了众人以后他就被一瞬间狠狠冲上浪头的船只给甩了出去掉到了冰冷又汹涌的海水之中。
“都——抓——紧——了!”咆哮的声音紧接着被更加庞大的海浪拍打声所覆盖,整艘船上下颠簸里头的东西也都被甩来甩去。亨利和米拉还有咖莱瓦在这种情况下都本该重新回归船舱,但因为只要松手就有被甩开的风险缘故,他们只能待在不停被浪花拍打的甲板上。
“唯一神在上伟大的神明护佑吾等唯一神在上伟大的神明护佑吾等——”灯火摇晃的船舱当中传教士抱紧着柱子不停地祈祷着。“喂!小心——”但只顾着祈祷的他忘记注意周围的东西,等到别人提醒的时候已经太晚,一个已经空掉的木酒桶因为摇晃过于剧烈从固定的麻绳当中脱落了出来,直接砸中了传教士的面门。
“咳呃——”两眼一黑,他直接松开了柱子撞在了船舱的内壁上昏了过去。
一片黑暗,嘈杂的声音来来去去。
在雷鸣和浪花拍打的声音之中,人们的怒吼和奔跑的声音是如此地渺小。
渺小,但却坚决。
帆船被巨浪推到了顶点,仿佛沙丘上一只渺小的螃蟹。
然后又落下。
舱室内一片狼藉,但凭借着毫不屈服的意志,他们成功地闯过了这一关。
一切逐渐开始平息起来。
————
————
“啪——咔——”待到重新恢复意识时,传教士第一个感受到的是自己脸庞上温暖的触感。
这是温热的毛巾给人带来的感觉。有谁在帮自己擦拭着脸,几次擦拭过后触感离开立刻有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代替,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在水盆之中摇动还有拧干毛巾的声音。
这在东方之月号上这段时间的旅行当中是十分少有的体会,因为船上燃料有限的缘故,除了取暖与做饭以外他们极少有可以擦拭身体的机会,沐浴更是从出发至今未曾有过任何一次。
这一点让许多习惯了日常洗浴的帝国乘客十分不适,但入乡随俗,别人都能忍受得了他们也必须忍受。
“呃——”传教士睁开了双眼,在已经平静下来的船舱之中固定在高处的灯笼平稳地投下橘黄色的火光。照着那人的一头白发,那双漂亮的眼眸当中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姿清晰可见。他看呆了,因为被砸了一下头而且刚刚经历生死的缘故,他在迷糊的头脑驱使之下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是天使吗——”
“......”米拉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站了起来准备把水倒到清洗甲板用的木桶之中。而另一侧正好走进船舱的弗朗西科斯船长摸着小猫库洛的头,瞥了洛安少女一眼:“天使吗,说不定还真是呢。”
重新出现的光照亮了船身,闯过风暴的东方之月号增添了不少伤痕,但没什么真正致命的。她顽强的结构和用料加之以常年细心的保养,搭配上懂得如何发挥这些优势的船员们,避免了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在付出了一位船员牺牲,两名乘客三名水手负伤的代价后,她总算是熬到了彩虹的出现。
身后的海域当中仍旧电闪雷鸣,但他们已经越过了最为寒冷的地区。
海面上浮冰的体积越来越小,数量也越来越少。
橘红色的夕阳从船身的后方落下,光辉透过结霜的玻璃窗投进了昏暗的舱室内部。
洛安少女、贤者还有年青的搬运工,以及船上的其它许多人都转过头看向了那边。
西方。
已经在遥远的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