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是帝辕的手笔。
反应过来后,一股悲凉爬上心头。
看到陪伴他长大的主殿,那些千年不见的熟悉,常景棣没有丝毫触动,只觉得荒唐。
那可是一心向道的帝辕啊,他和姮姬一样,乃是正派宗门之首,德高望重。
千年前的帝辕,也的确担得起所有人的敬仰。
可现在呢?
常景棣深吸一口气,摒去所有杂念,环顾四周。
“不愧是我的儿。”空旷的殿内,响起阵阵熟悉的笑声:“我果然没看错人!”
常景棣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了之前在诛仙阵内所看到的身影。
是他父亲帝辕。
帝辕还是常景棣记忆中的模样,慈眉善目又庄严肃静。
只看这张脸,常景棣到底还是有瞬间的恍惚,同时对于帝辕的愧疚涌上心头。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没有墨夷灭世,帝辕还在,无量宗还在……
但,帝辕的话瞬间打破他短暂的失神:“哈哈哈,我的儿,你身上魔气浓郁,看来你很快能和为父并肩作战了!”
常景棣心里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帝辕,眼神陌生:“你果然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是我,也知道我被魔物所伤,身上的魔气并未消散。”
“你设下诛仙阵,就等我上钩,柏顺也早就被你收买,对吗?”
帝辕从影子逐渐凝结成实体,缓缓靠近常景棣,言语不屑:“帝谌,你在轮回中千年,应该见惯了人性。”
“人性本就是贪婪的,他们有无限欲念,既要又要还要,贪婪求索,仿佛无底洞一样填不满。”
“那柏顺就是最好的例子,早前若非你出手相救,他哪能顺利当上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他应该对你时刻感激,视你为救赎他的神仙,不管什么都不动摇,可事实呢?”
说到这,帝辕脸上的讥诮更明显了。
不屑和鄙夷毫不掩饰,帝辕冷笑道:“你可知道,我只不过承诺柏顺,只要他乖乖听我的安排,我会帮他坐上孤叶城城主之位。”
“哼,就这点蝇头小利,他就毫无保留的将灵魂给我了,你瞧。”
帝辕缓缓抬手,一个瑟缩的透明魂魄在他掌心浮现。
的确是柏顺!
常景棣已经在诛仙阵中吃亏,也早就猜到柏顺有问题。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多出了几分笑意:“可千年前你就教过我,一心向善。”
“不以善小而不为,我帮柏顺不过举手之劳,并不是要求他的回报。”
“万般皆由心,做了我该做的,我不悔不恨,柏顺不辨善恶不记恩德,那是他的选择。”
提及帝辕亲口教导的善恶,帝辕似乎顿了顿,才继续往下:“哼,仁善只是从前!”
“从前我教你仁义善心,到头来魔君找上门,仁义善心毫无用处。”
“反而是那些早早归顺魔君的人,他们得以存活,哪怕随着魔君被镇压,他们稍微狼狈了些,好过于我们现在的处境。”
常景棣上下打量着帝辕,越看,越觉得陌生。
曾经正派之人,现在心中只剩下算计。
常景棣打断帝辕的话:“这些年,你的元神一直跟随着墨夷,那之前我和姮晚来过废矿,也和墨夷交手几次。”
“你为何之前没出现,反是现在直接现身,故意引我发现你?”
帝辕一顿,神色逐渐复杂:“谌儿,我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你难道还没看清吗?”
“九重天之上的神仙太过自私,他们冷眼旁观所有人的生死。”
“墨夷是堕神,不死不灭,只要他魂魄还在,迟早会重现天日,到时候无人能挡。”
“正派又如何,还不是和当年一样,在他手中毫无反击之力?”
“只有你也和我一样,归顺于魔君,才能在将来保住性命,且魔君蛰伏千年,势必要冲破封印的!”
常景棣眉头锁的更厉害了,他忍住暴怒的冲动,道:“你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千年前墨夷势如破竹,我们毫无胜算,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不一样将墨夷封印在此?”
“那是之前!”帝辕怒道:“墨夷乃是堕神,只有灵池莲主的血才能克制他,千年前姮姬都没能寻到灵池莲主。”
“姮晚死马当活马医,以自身血出手,谁知道误打误撞,她身上竟然带着灵池莲主的血脉!”
“现在是千年后,我的傻儿子,你清醒点,姮晚和你一起历经轮回,千年来她身上的血脉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便是魂魄归来,她也不再有玉姮宗的血脉,和灵池莲主更无半分关系。”
“这一次魔君若重现天日,没有第二个碰巧,更没有第二个姮晚出现了!”
帝辕瞧着儿子痛楚的样子,语气逐渐放软,声音里无不是蛊惑。
“我的儿,整个大陆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当年我为了你献祭元神,千年后我依旧会为你谋划。”
常景棣早就坚定了决心,再听到这些话,他只觉得无比讽刺:“为我谋划?”
“是要我背上背叛宗门,委身魔道的骂名?还是让我放弃最爱的女子,放弃我和她的结晶,独自活命?!”
“你可曾想过,我一旦入魔,身后的骂声都能压弯我的脊梁,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
帝辕急了,脸上蒙着一层寒意。
但眼前的人,是他牵挂多年的孩子,帝辕忍着情绪,耐心循序诱惑:“谌儿,儿女情长在生命面前是小,虚名更是徒劳。”
“当年姮晚以血诛杀魔君,导致魔君被镇压在封印里面受了千年折磨,魔君出来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她!”
帝辕声音软了几分,心疼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之前为了那姮晚,不顾自身安危投身轮回,我当你是年少不更事。”
“可现在,你要为大局着想,不要再因为姮晚糊涂了,何况我为你铺的路,没有人会骂你。”
常景棣面上闪过一丝痛楚。
这份痛楚,是因为姮晚。
但落在帝辕严重,常景棣的这份痛楚更像是动摇。
帝辕心中一喜,又朝常景棣靠近了一步:“你为了加持魔君封印,被人偷袭受伤,导致魔气入体。”
“之后又为了追踪魔物,误入魔物设下的诛仙阵,导致体内魔气暴涨,吞噬你的灵气从而入魔。”
“瞧瞧,多好的借口,两次关键都因你要对付魔物,你身不由己,奈何魔物诡计多端。”
“没人会骂你,相反,他们知道后会同情你,会惋惜会感激会敬佩,你只会留着好名声!”
常景棣越听,越觉得荒唐可笑。
他冷声打断帝辕的话:“帝老宗主,你为我能活下去,把元神献给墨夷,我十分感激也十分愧疚,恨不得当初没能活命。”
“可这都不该是成魔的理由,来见你之前,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你是迫于墨夷的淫威,不得不为他办事。”
“也想过你是为了我,和墨夷虚与委蛇,唯一不敢想的是,你心甘情愿,早就彻底沦为了魔物的爪牙。”
“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按照你说的去做,不可能背叛正道,更不可能抛弃姮晚!”
帝辕的眼神,在常景棣说出这番话后,彻底冷却。
他眸中凝结黑雾,再度开口时,声音中的慈爱彻底褪去:“你确定,不听我的安排?”
“不会听,也不敢听!”常景棣和帝辕对视,毫无波澜:“这一次,是死是活,我想要自己做决定!”
“太晚了!”帝辕盯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冷笑道:“你体内的魔气,只能让你听命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