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海洋和空海的对冲气流使得一切都混乱起来,巨石横飞,碎沙疯狂的砸击着船体,我现在紧张起来,害怕这艘小船被恐怖的自然砸成马蜂窝。小艇剧烈抖动着,手铐将我的手腕勒出一道道血印。
“真的没问题吗?”我大声向苏门喊道,“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吗?”
一声轰鸣,我看到一座燃火的战舰从上界跌落。它战败了,被敌人的炮弹射穿了内脏,失去了飞行的力量,绝望无力的从阴郁战场坠向漆黑的大海。火焰在狂风中乱舞,将船体燃成漆黑,再也看不出它生前属于苏兰朵人还是屠茶人。
“待在那里才会死。”苏门伏长说。
这里的确没有炮火和伏击,技术娴熟的驾驶员只需躲避乱石飞沙。他们一定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卫宗军,对于各式恶劣情况处惊不乱。很快,乱石明显稀少了,偶有大块巨石在远处划过。云雾散后,月亮照亮的前方的路。我看到浩大海洋像是深蓝色地毯铺向望不到尽头的天际,那里有一片干燥狂热的土地等待着我。
夺冷人并不靠精神力捱过饥饿,他们的晚餐也出乎我的意料,某种错觉让我以为全世界的信仰者都应趋向于素食,因此当他们端上满满的肉食时,我皱了皱眉头。食物大多是罐头,主要是托兰戟肉、巨背虫肉,吸脂蜂的腹部和阴岩蜥蜴的尾巴。苏门伏长和两位武官先行入座,然后把我连带着椅子一起搬到了餐桌前。
他们开始祈祷,这倒是符合信仰者的行为。他们紧盯着食物,长久沉默,夺冷人自认食物是通过试炼的奖励,因此才能毫无负担的接受,这番沉默正是在回忆或想象捕猎过程。
回忆完毕,他们便开始用餐。他们将肉分盘,然后撒上香草碎、盐和酸味的棕色酱汁。安静而迅速的吃完后,两位武官将食物端给驾驶员,苏门伏长把我的手铐解开了一只,让我自己吃。
晚餐后,我们来到了休息舱,四张光秃秃的硬板床叠在狭小的空间内。驾驶员和武官换了班,进屋后没有打量我丝毫,径直上了床,笔挺挺的开始睡觉。我本想同他们多聊几句,但在这气氛下也只好选择闭嘴。
之后的三天,我们在几座中转岛屿停靠。我显然是不被允许下船的,只得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看到淡橘色的云彩和温暖的夕阳,弯弯曲曲的乡村小路顺着起伏的草原延伸,两侧是炊烟袅袅的平静村庄。看起来这里并未受到战争的影响,里那片岛群很远很远。
我们顺着大环流急速航行了共十三天,终于到达了夺冷岛群西北边陲的螃蟹城。在此地我看到了各式各样的神像,它们几近赤裸,神态时而平静,时而暴躁。这片神像带给我的冲击远胜于冷石教会的神像,我甚至不敢过多直视它们的面容,仿佛真的会突然复活,向我发怒。
这座执行着夺冷人典型的政治和社会形态——他们称之为伏团的制度。我称其为社区农兵制,由上及下,夺冷人建立了复杂而规整的社会制度,整片岛群被分成二十一个大伏团,之后又不均匀的分成了四百余个社区。无论是大伏团的伏长(大伏团的统治者),抑或每个小社区的区长,都由黑衣宗主和他的宗团任命分配,每三年便会调动。
大伏团和社区的平民被划分为各种层级,基数庞大的农民拥有自耕田,但又在特殊时期(如战争和灾害时期)听命于区长,成为区长的士兵。自然,区长便成为二十一位伏长手中的军团长。
我们所在的社区名为方片区,属于第一大伏团。苏门伏长便来自于这里,他虽然与此地的伏长同级,但并不能调用社区力量。不过显而易见,他受到了十分周到的招待,当地伏长亲自接见,安排了之后的行程。
每个社区的中央必定有一座宗祠,它大多分为三层,第一层是社区机构,负责处理日常事物;第二层为社区各方面负责人的办公场所;第三层则为区长办公场所。除此之外,每座宗祠的地下一层为浴室——夺冷人十分重视卫生状况,因此提供了公共清洗场所。
这一天,夺冷人将宗祠暂时关闭,只派了两位当地妇女陪着我洗浴。洗漱完毕后,苏门伏长婉拒了当地伏长的晚宴,匆忙上路。
这片神秘之土还未让我见识到它名声在外的炽热,便开始发冷。沿路的木桩标出路的方向,挂在木桩上的铃铛随风作响。天很矮,月亮和星星低矮的如同刚刚从傻子里升起,为没有灯光的广袤沙漠披上一层银色纱衣。
我问苏门伏长:“你说我撒了谎,说我可以影响黑塔遗迹?”
他不正视我,保持沉默。
我摇摇头:“但去遗迹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开口道:“黑塔人的诡计一向难以捉摸。”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突然怀疑起我来?”
他转过头,审视着我。我并不心虚,直视他。过一会,他转过头,说:“等到了黑衣大祠,你便无力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