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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冬花只听见大夫在说自己是因为怀孕了,才那样反胃恶心的生理现象。她听着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能够真真正正地做女人,惊的是这不是丈夫闻强力的骨肉。这件事情一旦被人发觉,是件背祖宗遭世人唾骂的丑事。只听见医师还在说:“你要注意营养,要多吃高蛋白食物,清谈的东西可以多吃点,辛酸油炸的食物,尽量少吃一点。再者是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样有得胎儿健康发育。我建议你头三个月,二个星期来医院检查一次,三个月后,每个月来医院检查一次,确保胎儿安全,……”
医师说了许多关于孕妇的保健知识,她金冬花只听得一片糊涂。
金冬花离开医院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走着,一路着急,手里的大包小包不知道药师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喉咙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开始老是想吐的样势,用力咔吐喉咙的东西,又吐不出什么东西,等到几个呕心般的恶势“咯嘟”打出来,脸色更变得苍白,却一下子又全身发热。四十岁的女人所谓徐娘半老,却怀孕了,属于可怜之类,反过来金冬花并不觉得可怕,现在是自己喜欢的人,让自己懂得做女人,原来做女人是这般的奇妙,想来想去真叫人羞愧,又叫人害怕,其实更叫人惬意。
金冬花一路走着,自己之所以会怀孕,毕竟是自己与哇子有不正当的关系在前,这种关系在世俗人的眼睛里不能容忍的,她想到这些,心里开始在矛盾中争斗。二十几年来,二十几年呀!为什么二十几年前没有明白,女人与男人有许多共同的欲望,只有在许多共同欲望之下,才能生活在一起——包括创造生命。当然她不会明白,在二十年前是为了生存,没有了生存哪里来的共同欲望与共同的生命创造。然而现在这种关系的裸露是天地所不容的,也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为之。从前是要用酷刑致死的,至少也被家族的所谓德高望重者强行装进猪笼沉到河里淹死,而现在虽然文明得多,人们不会用猪笼这样的方法把自己这对狗男女沉在丽沟河里洗身,昭雪家族的耻辱,但是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狼狈。
“哇!哇,哇——”
金冬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跑向街道路边的一棵老愧树下面,一阵呕吐后,弄得她眼泪汪汪的,鼻涕也出来凑热闹,肚子里一团一团的明白与不明白的东西被吐得一干二净。她用手纸巾擦着嘴边的残物,用指头抹了一下眼角边的泪水,用嘴角的风吹吹额头上头发,一阵安宁后,迅速往回走,怕有人看见自己这样难堪的脸相,虽然人们暂时不会怀疑这个非比寻常的现象,但是人们一定会相信,女人的这个现象是一定做了那件事情后,必然会迟早出现的现象。
人们一直责难女人的缺陷,却没有人站出来说男人的不是。因此二十年前没有生儿育女的一个女人,责任全部推在女人身上,这是不公平的,但是这种不公平,没有人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若是二十年前没有生儿育女的一个男人,几乎所有人都会跳起来骂街,说女人的无能。但是反过来,象金冬花这样的境遇,这种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似乎有着天大的道理,既没有人骂街,也没有人骂天地。
站在当时的某个角度,闻强力这种缺陷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他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如何来照顾一个家庭,于是乎二十年的岁月里,谁也不会把这对夫妻看成是生活里的重要角色,反而是把他们看成是两件物品摆放在生活的货架上看看而已,有没有人购买,一点也不重要。由此人们根本不会注意他们的生活,更不用说关怀他们的生活,甚至把他们那些与众不同的行为,当作是生活中的笑料,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聊聊天而已。
金冬花回到理发店。理发店比以前美观大方,生意也日益火红。对面闻大力的香香超市的生意也不错。桥梁修补改造工程施工队撤离后,他们担心生意会不如以往那么火爆,没有想到的是,这片沿河土地更加繁华,沿桥河岸,地摊、店铺凭地而起。一些外乡人纷纷赶来找工作,也有人来这里做生意,把他们家乡的最好的东西拿来买给这里的人们。赚了钱后又买走一些家乡人没有的东西回去卖给家乡人,这样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他们从中赚了不少这里的人们口袋里的钱,也赚了不少家乡的人们口袋里的钱。他们的腰包慢慢地鼓起来了,买汽车、买房子,一些外乡人甚至自己买地皮,在当地建造自己建房子,在这里落地生根。于是这片偏远贫穷落后的土地不悄几年的工夫,成了一个人口繁荣居住地,也变成了混杂的居住地,变成了都市——新新人类的都市。
金冬花坐躺在屋子里面,望着外面大厅里的顾客,心里着实高兴,她决定将店里的生意交给湘妹子打理。湘妹子为人不错,虽然她也与其他小妹妹一样有些不检点,但是她会做到点到为止。她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吭过一声工作的辛苦。虽然说人都是为了有一口饭吃,有一张床困觉。何必要为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把自己困死在被人忘记的生活里。
“金女士!你属于高龄孕妇,要格外小心。”
医师的话又在金冬花耳朵边萦绕,她很想将这件令人喜悦的心事告诉对面的男人,让男人也来承担这份痛苦,同时来分享这份喜悦,让男人来主持这个“家”,这些本来就是属于男人分享的喜悦与痛苦,应该交付男人去支撑。
想到这里,金冬花更加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一丝伤感之意涌上心头,也扪心自问:“到底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那个不是自己的男人,才是自己的男人?”
这时店门口闻大力与哇子一起走进来了,湘妹子见着便朝屋子故意叫喊:“老板娘,大老板和哇子哥来了。”
金冬花其实早已看见了他们,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她即刻一手迅速抹了一把激动的眼泪,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伤悲。回头望一眼床铺上,闻强力正抱着枕头呼噜大睡。这个男人,几年来能够吃饱饭了,反而发起了肥胖。
金冬花笑嘻嘻从屋子里走出来招呼他们,说:“大哥!哇子!你们坐。”
“闻大老板好久没有过来坐了,贵人多忘事,忙,忙呀!”
店里的洗头妹子见到他们,七嘴八舌拿他们来说话,东扯扯西拉拉的话题,什么脏话、笑话,不管正经不正经,一窝蜂似的一起上口。闻大力望了一眼湘妹子,水汪汪的女人,发觉自己也开始为老不尊,心里顿生几分羞涩感觉,但是这是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是在“红灯区”,也不能做那些昧着良心的事情,那点男人的欲望,被烙火迅即燃烧之后,猛然浸泡在冰水里似的熄灭了。然而男人与女人这几个字眼好象从来没有被人为的原因隔离,反而越是这人为的混合,变得越是精彩,就如欲望如浸泡在水里的红烙铁,还在冒出猛烈的气泡,不休止地迸发气味。
闻大力发现金冬花眼睛红红的,问:“冬花他婶,看你眼睛红红的,哭了?”
金冬花回答说:“没——没有。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原故。”
“是不是谁欺负,告诉大哥,让我来收拾他。”
“谁敢欺负我呀,我还要欺负谁呢。”
“就是嘛,谁敢欺负我们老板娘呀。我们都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