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先生,”曹珌着急地问,“为何如此急匆匆地离去?”
“曹世兄,陶某有要紧事在身,还要去一趟翰林学士姜白圃家。”陶宗涣答道。
“去姜家啊?”曹琚双眼一亮——姜白圃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姜绍康。
“姜白圃的二公子姜舜臣,在跟随陶某治学。”陶宗涣没再多说什么,拱拱手辞别了曹氏父子。曹慎修父子在门前看着他大步离去,直到那茁壮的背影消失在街头的人潮中。
“伯瑒,”曹慎修叫住曹珌,“你随我来,我有要紧事对你说。”
曹珌应诺,跟着父亲走了。天井里又只剩下曹琚一个人,他感到一丝落寞,这一天来,父亲似乎经历了许多,也有很多事情急需安排下去,却一句话乃至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
是因为自己太小么?曹琚不这么觉得。哥哥十七岁时,也就是四年前,能独自把一个偌大的家庭从典州护送到京城。
是因为自己不懂朝廷里的风波诡谲?那倒是有可能。他毕竟还没有涉足官场,对于近来朝中之事,一无所知。
他拖着双腿,无精打采地走向堂屋。现在也就只有去祖母那里说说话了。迈进堂屋,祖母还坐在纺车后面。嫂子坐在一旁,用水葱一般纤长的十指,将祖母纺出的纱线梳理整齐。
“琚儿,你来帮祖母穿个针。”
曹琚走到祖母面前,接过针线。祖母过去这一年里,不知为自己流了多少泪,眼睛都哭坏了。赶上这一会儿,天气骤然阴了下来,室内就更加黯淡。
曹琚在堂屋内,自觉也看不清针孔,于是来到门口,借助门口的光亮把针线穿起来。他把针线交到祖母手中,正准备在她身边坐下,嫂子突然惊讶地说:
“琚儿,你来看看,是不是日食了?”
“日食?”曹琚闻言,返回门前,伸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的一丝微光,望向天空,不禁吃惊地张大了嘴。正在西移的太阳,已经被阴影挡住了一半,黑漆漆的,煞是诡异。那一小半亮堂堂的日色,浑如上弦月一般。
“你不要盯着看……”嫂子拽拽他的衣袖。
“是日食……”曹琚喃喃道。
远处,内城鼓楼、社庙那边,又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日食怎么了?”祖母在身后,不屑地撇撇嘴,“瞧他们这阵仗!你们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就写过一篇《日食说》,祖母虽然不懂,但大概是说,日食与夏天热,冬天冷一样,乃是自然的事。当时他和那个叫王修怀的,曾经在太宗皇帝面前辩论过,把王修怀驳斥得哑口无言……”
“可说呢,”翁琴缘笑道,“现而今,听说父亲今天在朝堂上,又和王修怀吵起来了。”
“父亲和王宰相吵起来了?”曹琚吃惊地问。
“嗯,你哥哥说的。不过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曹琚感到匪夷所思,仔细想想也很正常。王修怀写的那什么《公羊新说》,足足有一卷都在讲日食,什么天象示异,阴夺阳气,主弱臣壮……
“祖母,我去做饭了。”翁琴缘将装着纱线的笸箩放在门内的旁侧,说。
“去吧,我还真有些饿了,”祖母笑道,“琚儿,你在这儿陪着祖母。”
午饭过后,曹琚隐隐觉得有些疲倦,想要回去睡上一觉,但父亲硬要他在天井里走上一炷香的工夫,才可以去睡觉。他只好在天井里转圈圈。父亲和哥哥也莫不如是。父子三人在天井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曹琚觉得实在是好笑。
正当他终于走完,准备回后堂的时候,门环再度响起来了。
刘三正在马棚前铡草,起身前去打开房门。门前站着一个衣着光鲜、面色黝黑的官人。他细目短须,略显疲惫的脸上显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精明感;头戴三山帽,身穿鲜艳的大红色袍服。身后的从人,提着几样精致的礼盒,站在一辆红顶绿漆的马车前。
“阁下是?”曹慎修上前问道。
“是御史中丞曹东轩先生么?”来人拱手道,“鄙人是新任太常寺卿,典州桃溪人,姓秦,名士逊。”